棋局上,黑子白子糾纏廝殺得難分難解。或許要纏鬥許久,或許下一刻便分出勝負。
長寧明顯喜聞樂見,雙眸如明珠般璀璨,棋子落下,等待期間,主動提及程放:“他活著,但很不如意。也許,他是這世間對身不由己體會最深的人。當然,我也不認為他是好人。”
“聽起來,殿下對他的情形知之甚詳。”
“不錯。”
顧月霖等了片刻,見沒有下文,和聲道:“程放欠一些人一個交待,日後我少不得落力查詢他的下落,但願不會擾了殿下的清淨。”
“你只管做你該做的事。”長寧道,“令他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的人,就在京城。你若信我,不需在別處空耗人力。”
“我相信。”
“其實到了我這裡,已是你查證的一個重要關口,我本該實言相告。只是,每個人都會欠債,我亦如此。欠的人情償還了,我才好對你開誠布公。但願那一日能早些來臨,更願你在那日之前便已查清一切。”
“早已不虛此行。”顧月霖低眉斂目,手中黑子沉穩落下,“只是,凡事古難全,遺憾不可避免。”
長寧看著棋局,片刻後逸出輕快的笑聲,“也不知是死局還是殘局,不妨留給我慢慢思量。”
“叨擾已久,晚輩告辭。”
“我送送你。”
長寧送他到浮橋上,停下腳步,語氣柔和,“你生母,是我見過的最美好的女子。今日見到你,是我近年來最歡喜之事。”
顧月霖深施一禮,“多謝殿下。”
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形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野。長寧抬頭望一望星河,轉身回到棋局前。
矮幾上多了一塊令牌,是她昨日贈予顧月霖的。
“這小子,手法神出鬼沒的。”長寧輕笑著嘆息。
先前有些話她本不該說,但她一點兒也不後悔。
見到這孩子真好,他的樣貌,勾起她在外遊歷的回憶。那時的自己還年輕,心亦是。
哪像如今,入睡前有時會希望再也不要醒來。
經歷的是非太多,累了。
看到的殘酷太多,厭了。
李進之、君若相對坐在炕桌前,對著長寧的生平記錄觀摩。是命手下搜羅到的。
“原本只是隨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沒出仨月就獨當一面,任前鋒,當時的主帥是蔣昭。長寧是蔣昭在軍中帶出來的徒弟。”李進之輕拍桌面,“這就妥了,不用擔心事有萬一,蔣老爺子絕對教不出濫殺無辜之人。”
月霖獨自前去長公主府,他們心裡不踏實。
“是呢。”君若亦生出感慨,“昔年首輔權傾天下時,該有多少精彩的人與事?不能看到,也不能聽到多少,實在是生平憾事。”
因為皇帝對蔣昭那份微妙的情緒,不論什麼人提起蔣昭,都是言辭空泛,點到為止。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當真驚才絕豔。”李進之滿臉欽佩,轉而岔開話題,“你還沒跟我細說,曹祿那條腿是怎麼折的。”
君若心緒平靜下來,樂得跟他念叨自己昨日幹的好事。
李進之笑微微地聽著,手也不閑著,一顆一顆捏開小核桃,剔出果肉,放到小碟子裡,再送到君若手邊。
很多時候,君大小姐是不知嬌氣為何物的人,她越是如此,三個哥哥越是打心底寵著,早做慣了這種事。
只有下廚替不了也陪不了她,根本沒長那根筋,難得起了現學現賣的興致,卻沒人允許他們進廚房:君若拒絕任何人給她添亂,蔣氏和趙媽媽不肯教,劉槐堅決反對他們在自己的地盤兒瞎折騰。
君若一面吃核桃,一面說經過:“……曹祿那條腿,我不準手下給他接骨,害了我那麼多次,夠便宜他了。至於我娘,寫了一份口供,一份自請下堂的文書。有這些憑據,她就不敢再惹我,而且,我還能用來要挾我爹答應自立門戶的事兒。媳婦兒想殺人,誰敢說不是受他唆使?我已送出加急信件,讓他趕快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