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霖呷一口茶,表明意圖:“我不是要查賬,只是有必要問清楚你們一家和佃戶一些細致的情形。”略頓了頓,問道,“據你所知,每個佃戶到了如今,家中留有多少存糧?只管細細告知於我。”
楊五對他這態度只有感謝,理出個原委,報細賬給他聽:“夏麥秋粟全部加起來,一畝地每年總産值,合小麥三百斤上下,也就是兩石左右。
“蔣家近三十多年,不管別家如何收租,讓佃戶尋常年景交租三成,荒年災年免租,低於其他門第少說也有兩成。
“即使如此,田莊上那些佃戶,每年只算作物進項,留存口糧只能維持到明年夏收,幸好一般能兼顧些別的差事,到年關時可有些結餘。
“至於莊子,今年年景不錯,迄今共收租一百五十石,也正因年景不錯,夏收後小麥價格低於往年,小的只賣出了五十石。
“到今日為止存留的一百石,想等年關前看看情形,磨成白麵精面,尋個適合的價格賣出去。”
“不用。”顧月霖語氣愈發溫和,“我從良師益友口中得知了一些訊息,要存些糧食備用。下月十五之前,你陸續送四十石小麥過來,餘下的也不要出手,好生存放,供你一家一半年的口糧之餘,瞧著誰家難住了,只管接濟。”
楊五很困惑,卻沒片刻猶豫,“小的記下了。”
反正糧食在他手裡也是倒騰出銀錢的事兒,太太和少爺怎麼安排,對他一家的區別都不大。
但是,四十石可是六千斤,母子兩個存這麼多糧食在竹園幹嘛?難不成哪個家大人多的友人遇到了坎兒,需要他們接濟?應該就是這樣。
——除了這些,他想不出別的合理的解釋。
顧月霖又道:“我與家母很是記掛著莊子上的一切,不定何時便會過去住一陣,屋宇有沒有失修不牢固的?”
楊五認真想了想,誠實地道:“有。您和太太才能住的主屋,這些年始終空置,逢大雨大雪天,便有漏雨、屋頂被雪壓得塌一塊的地方。小的和兩個兒子盡力修繕了,怎奈不是內行人,瞧著哪兒出問題補哪兒而已。”
顧月霖失笑,“無妨。我盡快找工匠,讓他們過去從速修繕一番,你們住的地方、周圍百姓房子不牢靠的,到時只管如實告訴工匠,他們自會前去,一應工錢由太太和我來出,算是犒勞你們這些年盡心盡力照看莊子的功勞。”
楊五起身,深施一禮,“多謝太太和少爺的大恩大德。”
“言重了,周圍人的日子都能過下去,才能謀取好光景。”
事情得一件一件去辦,眼下對莊子上的人所能做的,只能點到為止。其他要緊的事項,等跟楊五更熟稔些再落實為宜。
至於修繕屋宇的工匠,沈星予已經攬到手裡:
他爹孃常年各過各的,難得的是都喜歡營造事宜。夫妻兩個留了些能工巧匠在手中,每年你一出我一出的,那些工匠一時忙的想死,一時閑得橫蹦,幸好薪酬優渥,也就什麼情形都能認頭。
立冬之後,京城工匠進入這行業在北方絕對的淡季。沈星予私下裡給他們些好處,便能隨意差遣。
至於沈家府邸別業,氛圍如何、屋宇是否漂亮放一邊,分外結實是根本。不然夫妻兩個真就是吃撐了瞎忙活,還不夠丟人的。
顧月霖全不需掛懷工匠的事,心裡算計的是實際的賬:
一石小麥六百八十文,四十石二十七兩二錢。
也就是說,一斤小麥才四文多。
足見務農的百姓之苦。
現在計較這些,再怎麼鳴不平都沒用。
而且單憑讓楊五送來的六千斤小麥,興許都不夠竹園嚼用的。畢竟,人手添置齊全後,達三五十人也很正常。
顧月霖攤開賬冊,檢視粟米、豆類等等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