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去。”顧月霖笑得現出整潔的白牙,“娘,我十六了,同窗成婚早的都有抱上孩子的了。”
蔣氏莞爾,“說的也是,盡量早些回來。”
“成。”
顧月霖在書房忙碌一陣子,便策馬出門,徑自去往城裡。
他要見舊相識不假,卻非同窗,走這一趟是為討債。
上午,顧家二老爺坐在書房,心不在焉地聽管事挨個進來回事。不會有大事,也不會有喜人之事,他一味嗯啊地應聲敷衍,吩咐管事自己看著辦。
顧家繁榮過三世,其後漸漸趨於沒落。
顧遜在世的時候,境遇有所好轉,怎奈身子骨不好,是個短命的。
二老爺是庶子,很多年時時記得嫡庶之分,滿心巴望著長兄長袖善舞,給自己謀個小官,或是謀一條財路。
等長房只剩下孤兒寡母,二老爺就把嫡庶之別拋到了九霄雲外——三房四房也是庶出,誰也別說誰。
近幾年,二老爺滿腦子想的都是把能攆走的攆走,這樣一來,分家的時候能多得一些産業。要是不分家強撐著,最終只能是耗盡公中所有,一大家子抱團兒喝西北風。已然如此,就得做最劃算的選擇。
做局攆走長房之後,二老爺大大地鬆了口氣,有了這開頭,日後拿捏顧月霖那小子更不在話下。
假如那小子在窘境中還能參加鄉試且能金榜題名,顧家自然要畢恭畢敬地請他回來光耀門楣;
若相反,鄉試過後便尋由頭將之逐出宗族,那麼,二房便是正正經經的一家之主,接手嫡枝該分的祖業是順理成章。
如何都有利可圖的大好局面,二老爺只一想便喜上眉梢,笑彎了雙眼。
有小廝進門來通稟:“回二老爺,四少爺來了,要見您。”
顧月霖在同輩間行四。
二老爺的笑意斂去大半,眼中閃過狐疑,“請。”
顧月霖進門來,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二老爺讓他落座,喚人上了茶點,笑呵呵問道:“為何回來見我?”
顧月霖欠一欠身,道:“二叔是知道的,我出外求學之前,課業之餘,管著家母陪嫁的産業。”
“我自然記得,但你如今不是運道不濟麼,放心,等你們的背運過去,一切如常。”二老爺愈發地和顏悅色,“若是你在外頭,過起了自己的一份日子,外人定要生出諸多猜測。你若是手頭不富裕,我每個月多給你十兩銀子便是,到底才十六,哪有花錢的地方。”
“家中的事長房自然能擱下,可我娘那些陪嫁,於情於理都該由我們掌管,不論我們身在何處。”顧月霖的語氣不容置疑。
二老爺不由得凝眸打量說話的人,或者說,到此刻才正眼看這個侄子。
那小子身上竟有了幾分懾人的氣勢,眉宇間卻沒了年少時慣有的憂鬱,顯得平和內斂。
二老爺又想到了二太太,自從接管大太太的産業之後,幾乎每日樂得找不著北,要是到手的鴨子飛了,她不每日哭天搶地河東獅吼才怪。
他板起臉,道:“我已說了其中輕重,聽不聽在你,如何行事在我們這些長輩。往後還是要避忌一些,有事命下人傳話即可,不要擅自回來。”語畢端了茶。
他以為顧月霖到了此刻,定要羞惱交加地拂袖而去。書生、秀才那類人,最在意的不就是一張臉麼?
實際上的顧月霖聲色不動,不疾不徐站起身,將一張狀紙送到二老爺手邊,“這份狀紙我寫了五份,其餘四份已分送到故交親友手中。您若執意將我娘那些陪嫁扣在手裡,我就將您和二嬸告上公堂。”
“什、什麼?”二老爺張口結舌,猜想著是誰給他出的主意。
顧月霖回身落座,慢條斯理地道:“那個牛鼻子一通胡扯,我和我娘隨他去,橫豎府裡烏煙瘴氣,我們也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