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素有狐貍娶親的傳聞,相傳有一膽大的樵夫夜間砍柴時誤入一片深林,忽聞一陣悠揚樂聲自林子深處傳來,好奇之下便蹲在草叢中偷看,見一隊身著紅裳,滿頭珠翠金銀的“新娘子”走出來,她們身後是一群手執燈籠,身著長袍,戴著狐面的賓客,賓客與新娘子們簇擁著一頂華麗的喜轎,一隻如人般站立,毛色火紅的狐貍從另一頭駕著木車而來,樵夫大駭,不慎踩動樹枝,所有狐貍的目光便直勾勾看過來,讓人心生寒意,樵夫不敢再留,連滾帶爬地跑下山,第二日帶了人再去看,那裡卻什麼也沒有了。
而此刻,薛素笙坐的不是喜轎,卻有種勝似喜轎的感覺,如傳說中一樣,那悠揚的吹打聲響起,如絲如縷,纏綿悱惻,直聽得人頭腦發昏。
嘻嘻哈哈尖利的笑聲蕩漾在耳邊,說著些賀喜的話。
她努力掐自己的胳膊,讓自己保持清醒,卻在片刻後不抵睏意,眼皮重重耷拉下去,暈過去之前,她摘下頭上的簪子,手臂一揚,那抹金色便消失在夜色裡。
涼風浸透衣衫,薛素笙緊了緊自己的衣服,木頭樣僵硬的身板抽搐了一下,緩緩睜開沉沉的眼皮。
端莊的王母像在陰影中晦暗不明,似笑非笑,不像保佑人的王母,像要吃人的惡鬼,平添幾分陰森,供臺上的貢品早已腐爛發黑,燭火晃動,將熄未熄。
“嘻嘻。”
她打了個冷戰,梗著脖子抬頭看,渾身雪白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閃到她的眼前,低頭盯著她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那男子雖為人身,卻長著一張狐面,兩只人手也是狐爪般勾起,他沖著薛素笙張開血盆大口,那腥臭的味道近在鼻尖——
“十二!”
青劍劈開雨幕,炸碎搖搖欲墜的門板,一道銀白劍光橫閃過來,將狐妖逼退三丈,緊接著那人淩空踏步飛來,疾風旋成刀刃直取狐妖腦袋,那狐妖狼狽躲避,還是被密密麻麻,無孔不入的風刃劃得傷痕百出。
那道身影靈活穿梭在雨幕中,淩厲又暴戾,眨眼間將一片天地都破開攪碎,在黑暗裡獨成一束沸騰燃燒的火。
狐妖發出悽厲的慘叫,他絲毫不動搖,手腕翻飛一劍飛出,把那狐妖死死釘在供桌下,而後輕盈落下,站於神像前。
恰逢一道閃電劈下,銀白亮光照亮了十二的臉,他的一半身子沒入黑暗,另一半則挺拔在光亮中,碎發落於額前,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明明從磅礴大雨中來,可他身上卻沒有一點雨水,幹燥無比。
可週身的暴戾之氣在慈悲的王母像下顯得格外兇狠,昳麗的容貌也如同地獄爬上來的修羅。
轟隆——
驚雷在薛素笙心上落下,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卻想到一件不相幹的事——十二怎麼找到她的?
陰風陣陣起,十二又將視線移到廟外,只見那紅衣女鬼打著燈籠從樓梯上來,雨水穿過她的身體,她卻堅定不移地往前走。
被釘在地上的狐妖看到她,發出了一聲比一聲悽厲的叫聲,瘋狂掙動著身體,兩隻手不斷在地上抓撓。
十二又要動手,薛素笙終於緩過神來,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挺著腿軟一把抓住了十二。
“等等!先別動手。”
少女玉般涼滑素白的手緊緊攥著他的手,掌心比他小一圈,似乎伸手就能包住,青筋分明,十二還能感受到獨屬於她的脈動。
他怔愣在原地,似僵硬的冰雕,感受到那脈搏蓬勃地輕盈地躍動著,如她本人一般,少年眼睛睜大,周身的戾氣也散了一些,他低下臉任由薛素笙捏著他的手。
見他不再執著動手,薛素笙也顧不上什麼牽不牽手的,幹脆就著這個姿勢抓著他的手往前走。
“救救他……救救他……”唐婉羅的人魂哽咽著,她的人魂分離本體太久,淡的幾乎透明,連話也說不連貫,只有破碎的語句。
狐妖哀嚎著,林清影與商時序匆匆趕上來,就見眼前一片狼藉,下意識舉劍,定睛才注意到那狐妖竟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循著往上看,一直覓尋的薛素笙一臉驚喜看著他們,拉手上還牽著她所謂的師弟。
“薛姑娘,你沒事吧?”林清影連忙上去確認,薛素笙連連搖頭:“林姐姐,狐妖剛才想吃我,幸好十二來得及時。”
“好,你無礙就好,唐姑娘,終於找到你的人魂了,馬上就天亮了,快與我們回去吧。”
林清影說著就令商時序拿出收魂盤,可那盤將拿出來,唐婉羅的人魂卻後退一步。
“不,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林清影瞪圓雙眼,不理解她為何這樣不顧自己性命?
唐婉羅不語,只是轉頭哀哀地看向地上掙紮著往這邊爬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