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楨在一旁靠著,安靜沉默,看著面前的人小心翼翼地開了鋼琴,又望了一會兒,才抬手,落下了第一個音。
這一伸手,衣袖順著滑了滑,把傷痕全部顯露了出來。
付岑卻並不怎麼在意。
“——”
“我還記得,”付岑笑了笑,有些懷念,“當時我跟學琴的同學討論過,說什麼曲子最適合撩妹,結論是什麼抒情曲都不如來首炫技的,因為夠帥,能糊弄人,還得要有些知名度……李斯特最適合。”
她有些感嘆:“不過我現在肯定是彈不了了。”
付岑按下幾個音,挑了首難度一般,且還算熟知的曲子。
她這邊越彈,越覺得熟悉,旁邊明明還站了個人,付岑默默地彈著,竟然覺察到了一點兒悔意。
她如果能堅持下來,應該會是件很不錯的事情吧。
邁出了第一步,之後的過程好像也沒那麼難,沒有想象中的懼怕,也沒有想象中的生疏。
她也不知道周楨這個邀請,是不是看出了她心底那點兒埋著的複雜情緒,但至少她今天碰了,覺得也那麼艱難。
之前是她自己想的太多,所以才縮著,不敢前進。
興許這也是她走出過去最後必經的一道坎。
付岑心裡覺得明白了什麼,彈完一曲,又站起身:“現在我可是在班門弄斧……”
她眨眨眼,沒把話說完,做了個請的手勢,笑得有些狡黠。
周楨在旁邊站了許久,什麼話也沒說,神色平常,坐下來的時候,只是把外套放下了,又微微撩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腕,挺直著背坐了下去。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又平穩地深呼吸了一下。
付岑端著茶杯,坐在身後最近的沙發上,閉口不言,只是安靜地等著。
琴聲響起的瞬間,她正藉著茶杯取幾絲暖意。
付岑整個人一頓,沒敢抬頭。
灑脫的琴聲流淌出來,她對著面前人的背影,心跳卻是越來越快。
清晰透徹,每一個音都連貫地迴旋在屋子裡。
她又不是外行人,自然能聽出其中複雜的演奏技巧,只是——
旋律驟然激蕩,情緒飽滿,她能看見青年修長的手指在琴上翻飛,微微弓緊的後背顯出利落的弧度,明明只是坐在那裡,未露其他,彷彿所有的精力都在琴上,不在她這裡。
但也應該只是彷彿。
琴聲漸入佳境,付岑也感覺自己心越跳越快,耳根的熱度已經控制不住,開始往臉頰蔓延。
這首曲子的確很難,一般的業餘愛好者,能順下來已經是十分成功。幾個極大音程的跳動伴隨著周楨的抬手瀉出,他的鋼琴技巧高中時就已經是同齡人裡最純熟的那一批,到了現在也只進不退。
是李斯特的《鐘》。
如果僅僅是這首舉世聞名的難度曲目《鐘》也就罷了,欣賞贊嘆,這是自然。
只是付岑卻還記得剛才自己說了些什麼,她簡直就像上一回一樣,開始只是欣賞,越到後來了,晚安兩個字一發過來,她就只能用平常來掩飾心緒了。
——李斯特最適合。
最適合什麼?
撩妹。
付岑連喝了幾口茶水,都沒把臉上的熱度逼退下去。
琴聲繼續流淌,一直到最後一個音,周楨的手重重一抬,才宣告了一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