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並不茹素,但見這村裡最殷實的保正家也不過住著三間草房,也不便開口要吃肉,只將拿上來的村酒連吃了兩壇。
這村酒是小麥釀制,酒味粗糙,後勁兒倒足,吃了兩壇魯智深就有些暈乎乎起來。
柳保正坐在下首,說些農家閑話相陪。
魯智深聽得無趣,不便拗他好意,只將酒一碗碗吃下肚去,又吃盡了一壇。
迷迷糊糊間,忽見兩個農人站在門口,招呼保正出去。
柳保正和魯智深招呼一聲,出去咕咕噥噥說了半晌,方才定下結論。
回來時,但見魯智深已醉倒在桌椅上,那柳保正叫來兩個兒子,三人合力也搬不動魯智深,只得拿了條絮被將他蓋住,他們自出去忙乎。
魯智深睡到半夜,忽聽一女子聲音在耳邊喚道:“香菱命在旦夕,請大師速去救她!”
他吃了一驚,跳起身來,房內卻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魯智深出了房門,見院內黑黝黝的,毫無人聲。
他是個心細的人,當下提了水磨禪杖,將幹糧細軟重新纏在腰間,搶出院外,卻見來時路過的麥場燈火通明,人聲喧嚷。
魯智深趕過去,見約莫百十個農人扶老攜幼圍做一圈,中間熊熊燒著一團火焰。
他推開人群,走進中心一看,心膽霎時提在空中。
原來中間吊著一個人,火焰熊熊,眼看要燒到那人裙擺。
魯智深大喝一聲,提起禪杖沖過去,將燃燒著的枯枝撥開,將那人連著吊她的木樁一起提了出來。
那人見是魯大師,再也抑制不住害怕,撲進他懷裡大哭起來。
正是白日他救下的香菱。
一個年老婦人在旁叫道:“瞧她,這麼多人看著,就和男人抱在一起,什麼神女,□□罷了!”
眾人跟著附和:“就是,虧咱們好吃好喝供養了一年,轉頭就和男人跑了,呸,不要臉!”
魯智深扯開綁著香菱的繩索,將她抱起來,喝道:“灑家已和你們說清,她是被人擄掠走的,為何要燒她?!”
柳保正顫巍巍地上前,搖著頭道:“這女子是一年前上天賜予我們的,如今她失了貞潔,必然會遭來天譴,連累我們村子,無奈之下才祭祀上天,希望能免除禍患。”
香菱探起身子,指著額上傷疤,盡量大聲地道:“我沒有失去貞潔,那惡人想侮辱我,我一頭撞在石頭上,才落下了這個傷口。”
一個年輕農婦道:“呸!被男人擄走一天一夜,還說什麼貞潔,這話村裡的狗都不信。”
又有一個老婦人道:“你如今神女不是神女,女人不是女人,還是一把火燒了幹淨!”
魯智深喝道:“神女怎樣?女人又如何?難道你們這些嫁了人的女人便都要被火燒死嗎?”
那老婦人道:“她和我們怎麼能一樣?我們都是明媒正娶嫁了人的,便是有了漢子也是正當。她這樣來歷不明的災星,村裡也沒人敢娶她!”
“對!”女人們齊聲跟著響應,素來麻木愁苦的臉上現出瘋狂。
男人們稀稀拉拉地跟著喊,有大膽的目光忍不住在香菱身上溜來溜去,觸到魯智深的怒目,一個個縮了回去。
魯智深抱著香菱,舉步要向外走:“你們既容不得她,就讓灑家帶她走!”
卻被湧上來的村民攔住。
柳保正趕上來道:“她是災星,須得在我們村完納劫數,否則你帶走她的人也帶不走她的災!”
魯智深被重重村民圍著,打又打不得,推又推不開,焦躁不已:“灑家偏要帶走她,又待怎樣?!”
人群散開一條縫隙,一個蓬頭垢面的瘋癲女人擠進來,嘿嘿笑道:“你若定要帶走她,先得讓她不再是柳家村的人!”
魯智深道:“如何便不算是柳家村的人?”
瘋女人嘻嘻笑道:“自古女人出嫁從夫,嫁出村的女人,就不再是柳家村的人。”
眾人皆沉默了,男人女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胖大和尚身上。
香菱哭道:“大師是出家人,如何能做這樣的事兒?魯大師,你放下我,就讓他們燒死我吧!前世今生,我的命總是這般苦!”
她掙紮著要下地,卻被那雙鐵臂攬得更緊。
魯智深抱著香菱轉身,向柳家村的村民一字一句道:“灑家願意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