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後仰,雙腳飛出,將武松座下的椅子踢了個粉碎。
武松反應極快,忙去抓椅子的面,卻只抓到一手碎木頭,不由叫道:“你作弊!”
柴世安跌滾在地,手肘上擦出兩道血痕,臉上也被濺起的木片劃傷了一道,颯然笑道:“就說有沒有迫你離開椅子吧?”
“好小子!好小子!”武松大笑,伸手將他拉起來,“好俊的一招回馬槍!可惜讓你使成滿地滾。”
柴世安赧然笑道:“這是我林師父的絕技,武叔哪天若是見到他,可千萬別說我這般使了。”
“哈哈!輸在八十萬禁軍教頭的絕技之下,我武二也不枉了!”武松大笑。
他轉身從牆角提過來一壇酒,給兩人各倒了一碗,笑道:“林師父教了你回馬槍,今日武師父教你一套醉拳,來,先喝三大碗酒!”
柴世安遲疑:“可母親說我年紀還小,不能喝太多酒......”
“什麼話!”武松大手一揮,“我自會吃飯就喝得酒,吃了酒拳頭才有氣力!”
他手中酒碗舉到柴世安面前:“一個字,學不學?!”
柴世安咬牙道:“學!”
他三碗酒好不容易下肚,那邊武松已喝了剩下的大半壇酒,舉起壇子隨手一砸,拉起架勢,喝道:“看好了!”
鳳姐聞聲趕來時,只見滿屋酒氣,房內傢俱無一倖免,砸的砸,損的損,毀的毀......
她素來懂事的長子柴世安歪在榻上,舉手叫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武松頭朝地、腳朝天靠在另一頭,拍著胸脯相和,聽到有人進來,不耐煩地回頭道:“誰打擾老子們喝酒?!”
見是柴家嫂子,他的酒猛然醒了一半,這是在別人家客居,看他都做了什麼?
鳳姐神色不變,先上前看了柴世安,發髻散亂,衣衫不知被什麼劃破了好幾處,早就沒了往日的斯文公子模樣。
看見母親,他嘿嘿一笑,扯著身上破衣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鳳姐在他頭上拍了一記:“小小年紀,喝什麼酒!”
聽得她有責罵之意,武松先把頭低了。
鳳姐將柴世安扶起來靠在榻上,轉身向武松道:“還有你,身上的衣服和傷怎麼回事?”
她不待兩人回答,快步走至門口,叫道:“平兒!叫幾個麻利的小廝,來給這兩個醉鬼洗臉換衣服擦藥,再讓人煮濃濃的醒酒湯來!”
武松心下雖慚愧,奈何身子已醉得發軟,被小廝們伺候著收拾了,與柴世安並肩擺在床上。
鳳姐走過來,輕輕給他們拉上被子,嘆道:“這麼大的人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她的責怪與嘆息都是這般自然,武松聽了,鼻頭忽有些酸酸的。
次日醒來時,房內已被收拾整齊,換上全新的傢俱,柴世安躺著的那邊已沒了人。
武松躊躇半晌,還是決定去向柴家大嫂請罪。
他住的院子離柴進夫婦住的內院不遠,大門敞開著,遙遙看見柴家大嫂正與她的兩個姐妹一起做針線。
柴世安昨日喝的酒少,這會兒坐在廊下,撫著腦門吵頭疼。
不管多麼矜貴懂事的貴公子,在母親面前,總還是可以撒嬌的。
武松垂著頭走進去,忽然怔住,柴家大嫂手中縫補的,正是他昨日練醉拳被傢俱劃破的衣衫。
鳳姐見他進來,手下仍飛針走線,自然然地笑道:“二郎來了!”
她向旁邊石桌上一努嘴:“喏,那邊兩碗酸梅湯,家裡的祖傳秘方,解酒後頭疼最得力。晾得剛剛好,你們一人一碗!”
春雨已住,陽光透過雲層,灑在石桌上,兩碗熬製得鮮亮濃鬱的酸梅湯,溫溫地冒著熱氣。
熱氣氤氳,燻得武松眼角也濕了,他垂下頭,不經意間瞥見柴大嫂已縫好了手中衣衫,順手疊起,擺進旁邊小竹筐裡。
自幼沒了父母,由哥哥粗糙拉扯長大的武松,忽然想到昨日柴世安醉中唸的詩:“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他仰頭望天,春光明媚,一切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