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一件件地將衣服拿出來看過,再疊起來收好,嘆道:“讓你去結識阮氏三雄這般的鄉下漢子,也不知是好是孬。”
“你這人,架子大,臉皮薄,一生沒體會過人間疾苦,只怕反而會將人越推越遠呢!”
柴進不忿:“我也可以禮賢下士,平易近人啊!”
“怕的就是你這種心態,”鳳姐在他胸前戳了一戳,“高高在上,覺得自己是在屈尊紆貴。但在有本事的真好漢看來,未必會買你的賬呢!”
“你得放下龍子鳳孫的執念,先與他們打成一片,將來才能讓他們為你所用。”
柴進依然不服氣:“那李世民結交瓦崗寨,也沒有先上山做兩年土匪啊!”
鳳姐笑道:“就你還李世民,充其量做個李淵罷了。”
柴進也笑了:“李淵也做得皇帝,沒什麼不好。”
莊上柳樹抽出黃絨絨的嫩芽時,鳳姐送了柴進與柴世運出門,另將迎春整理的大觀園詩冊交給柴進,讓他每到一處知名酒樓茶舍就留兩句。
一家人依依惜別,鳳姐依依不捨地在門外站了許久。
柴世安道:“媽,你既不捨得他們,何不同去,孩兒一個在家也使得的。”
鳳姐掂起腳摸摸他的頭,什麼也沒說。
春天快過完時,武松果然來了。
他此時還只是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夥,二十出頭年紀,因酒後爭執打了人,來柴進莊上避難。
鳳姐是個婦道人家,不好顯得太過熱情,便自帶著平兒、迎春去西莊小住,暗地教柴世安如此這般出面接待。
武松只聽過柴大官人名聲,來時還有些惶恐,一進門就被柴家少莊主迎上正堂,設酒宴款待了三天,皆請他坐上位首席。
柴少莊主如此熱情,武松的高自尊得到了強烈滿足,很快就與這個十六歲的富家子弟稱兄道弟起來。
三日後,鳳姐從西莊回來,見到兒子這個好兄弟,立時單闢出一所院子給武松居住,噓寒問暖,送銀子做衣服,又專門撥了兩個小廝伺候著,且讓柴世安以長輩之禮相待。
武松是個性情中人,如今還未經受過太多人心險惡,見柴家娘子這般尊重自己,著實感動,當即遙拜柴進為兄,認了鳳姐做義嫂,並自告奮勇要教柴世安拳腳。
春日細雨纏綿,一連下了七、八天,雖有柴世安日日陪著在室內飲酒閑聊,武松頭上還是快悶得長出蘑菇來了。
且柴世安年齡小,酒量有限,喝起酒來並不十分痛快。
柴世安是個細膩的人,見武松只是一杯杯灌悶酒,便提議道:“武叔,不如咱們在屋裡演練拳腳吧?”
武松已有了三分醉意,少了平日的謙虛謹慎,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你,遠不是我的對手!”
柴世安並不生氣,眨動從他父親那兒遺傳來的一雙清貴鳳眼,真誠地道:“您這些日子教我的那些拳腳,再不練練全要生疏了,權當是教導侄兒了。”
武松坐著不動,斟滿滿的一碗酒端在手裡,空出一隻拳頭,大咧咧地拍著身後椅背:“來,讓你一隻手!你雙手雙腳只管招呼,能迫得我離開這椅子就算你贏!”
他看了眼柴世安的單薄身材,又加了一句:“許你使武器。”
柴世安雖然涵養好,還是微微漲紅了臉:“不用!”
“當心了!”他大叫一聲,拳頭飛出,直沖武松面門。
武松不慌不忙,豎起手臂格擋。
柴世安不敢與他鐵臂相撞,一個蹂身向下襲他後腰。
武松笑道:“還挺靈活!”
他手臂下豎,繼續格擋。
柴世安拳走如風,身子上躥下跳,武松不動如山,手臂橫格豎擋。雙方來往百十招,柴世安累得雙手扶著大腿,氣喘籲籲。
“叫聲認輸,今兒個的比試就揭過!”武松大笑,仰頭喝幹碗中酒。
柴世安喘著氣道:“不認!”
武松從桌下拎起酒壇,正要往碗裡繼續倒酒,柴世安忽一個飛腳,將酒壇踢個粉碎。
“好小子!”武松呼喝一聲,伸手就要去拿他。
柴世安忙縮身後退,退到一半,身子忽滴溜溜地在空中轉了個向,大喝道:“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