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在塌上,只覺得身上疲憊得很,低聲道:“在賈府時我就是太較真了些,才弄得那麼一起子人都恨我,一旦我落了勢,人人恨不得上來多蹋幾腳泥。”
平兒坐在身邊,替她按著腰腿,低聲道:“姐姐能這般想,這一世必然福樂安康。”
鳳姐笑道:“大官人是要上梁山的主,能安康到哪裡去?”
話未說完,她靠在軟枕上,竟就睡著了。
一連數日,鳳姐皆嗜睡疲憊,她仍撐著身體,將柴家莊的人重新調整變動了一番。
她又花錢從外買了一批小丫頭,全部交給平兒調理訓練,然後將綠蘿、紅棠兩個,以孝順的名義全部退還給了老夫人。
柴老夫人把柴進叫去,絮絮叨叨地勸他開枝散葉,誰知當夜鳳姐就暈倒了,叫了大夫來看,已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
兒媳婦既然有了身子,柴老夫人只得收回綠、紅二人,暫時歇了給兒子納妾的想法。
鳳姐自從跟著柴進學習武藝,身子較從前結實了許多,大著肚子仍管家理事,將柴家莊一眾下人管得服服帖帖,庫房收入也翻了兩倍。
半年過去,張都管告老還鄉,李副都管也回了老家做生意,鳳姐提拔了兩個年輕心腹,一個姓王、一個姓賈,做了新都管,又委任了七、八個小管事,一層層監管著,將柴家莊整治得鐵板一塊。
柴進廣招天下好漢的名頭愈發響亮,東莊、西莊皆住滿了人。
這一日,鳳姐坐車去東莊清理地租,走過東莊門口,見一條昂揚大漢氣鼓鼓地從內沖了出來,直奔莊外去了。
莊子門口坐著十來個閑漢嬉笑打鬧,見到鳳姐還吹口哨,說些風言風語。
鳳姐當即下車,一路走進去,將一大半的閑漢都趕了出去。
柴進聽說,忙趕來調解,卻見鳳姐已擺了宴席,正與剩下的數十人言談甚歡,見到他來,招手笑道:
“官人快來!這些好漢有大名府來的,與盧員外是舊識。還有山東來的,識得近日新揚名的及時雨宋押司呢。”
眾人皆向柴進敬酒,吩咐誇贊他是孟嘗君再世。
柴進只得按捺了不解,與這些人吃喝說笑。
鳳姐起身告辭,仍繼續去東莊查問佃租。遇到家中實在艱難的,她便以柴進的名義減免租子。遇到活不下去的,還送些柴米銀兩。遇到子女太多養不下去的,她便讓平兒帶回來養作心腹……
一天下來,人人稱頌,皆贊他們夫妻是活菩薩轉世,
晚上回到家,柴進已經回來了,等妻子一起吃了飯,收拾洗漱了躺下,才向她興師問罪。
鳳姐扶著腰靠在床頭,懶懶道:“凡是來投奔的人,你不加甄別便是十貫錢、一鬥米地招待,久而久之不過是招攬一些來渾水摸魚的無賴罷了。”
“真好漢要的是尊重與情義,哪裡看得上這些身外之物?即便因一時困境接受了,也並不太感念官人的情。”
她打了個哈欠,斜睨了一眼柴進:“官人將他們與一般無賴同樣處置,沒準兒這些真好漢反倒生出嫌隙來,一有機會就立時離官人遠遠的。”
柴進紅漲了臉,不忿道:“依你說,我真金白銀地送出去,反而結了怨了。”
“可不是,”鳳姐睏倦得很,也不藏著掖著了,毫不客氣地道,“真老虎可不願與下水溝的臭耗子同桌搶食!將老虎與耗子關在一窩,這是侮辱誰呢?”
柴進還待爭辯,卻見妻子扶著腰肚,歪在枕上已沉沉睡去。
他只得忍了怒氣,輕手輕腳地將她扶正躺好,拉上了被子。
然後,柴大官人跑到院子裡打了一通悶拳,待心緒平定才回來挨著鳳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