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是誰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又能絕地紀……”
正是《梁甫吟》!
她掀開車簾,遠遠看得一眼,鼻尖瞬間酸了,熱淚盈上眼睫。
那雙手扶犁,蕭蕭肅肅,朗聲吟誦的,不是諸葛亮又是誰?
《出師表》中他曾說躬耕於南陽,原來,是當真一犁一犁耕作過的。
那樣一個經天緯地、光風霽月的人,卻要在月色昏昏的夜裡,扶著犁頭,將汗水滴進泥裡。
“停車!”
寶釵喚停車夫,掀開車簾,一躍而下。
她這幅身軀久經鍛煉,動起來確如脫兔一般。
提裙跑過地頭,她心頭熱血忽一凝,心神回歸,卻步不前。
如此這般不管不顧地跑起來,上次還是滴翠亭撲蝶。
一旦理智回籠,她就再多行不得一步,做個守規矩、順應時勢的人,已在多年閨訓中刻入骨髓。
那邊諸葛兄弟也已看到了她。
諸葛亮松開犁,讓諸葛均守在原地休息,自己快步迎了上來。
他心頭也有些熱血奔湧。
黃小姐從馬車上跳下的那一刻,分明就是黃賢弟,從內到外的熱烈與真誠。
將到面前時,黃小姐卻又重新變得端莊起來,甚至正正經經地行了個禮。
黃小姐說話也是疏離而守禮的:“諸葛兄,小妹正要到貴府一趟,誰知恰巧路遇賢兄。”
“還望幫忙給蕙姐姐帶個信,請她明日到我家來一趟。”
說這一番話時,寶釵皆垂著眼睫,良久無應答,她才抬眸,看清眼前人模樣。
諸葛亮一襲藍布短打,愈發顯得腰細腿長,頭上包著布巾,汗水打濕鬢角,鳳眸中隱含一絲失望。
兩人視線相對,諸葛亮換了溫暖笑容,拱手還禮:
“小姐所託之事,亮必然帶到。”
他手背紅腫,拱手時,手指都在輕顫。
寶釵驚呼一聲,再按捺不住關心,上前一步,顫聲道:“你的手,怎麼回事兒?”
原來,她並不是全然冷的,卻不知為何要這般壓抑內心。
諸葛亮舉起雙手,笑容中也添了真誠,坦然道:“白日讀書,夜晚耕作,這雙手許是有些累得不聽使喚了。”
手指修長白皙,讀書人的手,手心卻打著血泡,指尖沾著汙泥。
寶釵咬唇,掏出手帕,垂眸側身,遞給他:“綁在手上,會沒那麼痛。”
諸葛亮接過,卻只是捧在手裡,有意要再試她一下。
他嘆道:“若是黃賢弟給的,倒是無妨。黃小姐的物件,都太精緻了些,亮只怕不能領受。”
寶釵假作未聽懂,回身就走。
身後的目光,灼灼追隨,她強壓住心境,不讓腳步紊亂一分。
到了車上,她從匣子裡翻出傷藥,讓車夫送了過去。
月光下,那人已回到犁邊,犁轅長而垂直,每次壓入地裡,都需扶犁人耗盡全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