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道:“我母逝後,外祖母接我進京撫養。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了舅舅家的二表兄……”
窗外傳來鳥鳴,黛玉講了寶玉,講了大觀園的諸位姐姐妹妹,講了賈家的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講了寧榮兩府的一朝衰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最後,她道:“相信我,做凡人絕不是什麼幸運的事兒,不過是隨波逐流的浮萍,任命運將你拋向各種深淵。”
楊瑛仍不語,只垂頭看向自己的小腹。
黛玉嘆了口氣,道:“這些事,在我是切身之痛,在你不過是話本裡的故事,對吧?”
楊瑛眼睫不動。
“人世悲歡,就像飯菜裡的酸甜苦辣,總得嘗過才知滋味。”黛玉無奈長嘆。
“這樣吧,”她站起身,“這一胎是不能輕易生的,你若應我這個條件,我便去勸你哥哥,暫時封了你的法力,讓你過一過凡人的生活。”
楊瑛抬眸:“給我三年,若後悔了,我自會向二哥賠罪。”
黛玉搖頭:“你不需要向二哥賠罪,在他那裡永遠沒有你的罪,他只會心疼你,然後怪罪自己。”
她推開院門,滿門樓的薔薇花下,站著藍衣素服的楊戩。
不知他在這裡站了多久,黛玉的臉瞬間紅了。
“你嫂嫂的話,便是我的話!”
楊戩走至楊瑛面前,淡淡道:“封印胎氣,封印法力,封印華山道場,丫鬟錢財皆不許帶,你可以下山去找你的韋郎了!”
“三年後,你若主意未改,我就許你雙飛。若改了主意,”他拿出一個針腳粗製的荷包,上面繡著一隻小黃鶯,“焚了荷包裡的東西,我自會去接你。”
楊瑛猶豫了片刻,起身,向她哥哥福了一禮,雙眼含淚接過荷包,展開雙臂。
楊戩閉上眼睛,手掌按在她肩頭,施了封印術法。
隨著仙力消退,肉體凡胎的凝滯沉重感回到了楊瑛身上,她白皙的額上,也開始滲出汗水。
楊戩收了手掌,見她氣喘籲籲的疲憊模樣,心生不忍:“我帶你到山下,以後的路,自己走罷!”
黛玉坐在院內,怔怔看著滿院花朵,她從未向楊戩說過寶玉的事兒。
在她,一切都已過去,可……
日上正中,又緩緩向西偏去。
院內的淩霄花,突然開始衰敗,一切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花朵,也慢慢展現出凋零。
他,撤回了布在這院中的法力。
方才她與楊瑛的對話,他果然從一開始就聽到了。
黛玉捂住了臉。
“你來華山,不只是為了看花開花敗的吧?”
耳邊傳來帶笑的聲音,楊戩攬住她,低聲道:“聽郭申說,你來的很匆忙,像是有要事。”
黛玉不敢回頭,匆匆說了白錦兒的事。
“原來是和尚袖中常帶的那隻小老鼠,確實可稱金蟬子的心愛之物。”楊戩語氣輕松,“你既答應了,便幫幫他們吧!”
黛玉點頭,又道:“為何撤去這院裡的花?”
楊戩道:“阿瑛有句話說的很對,我把這世界打扮得花團錦簇擺在她面前,太虛假。”
他握住黛玉雙肩,輕輕轉過來,笑道:“她長大了,是時候看一看現實的世界了。”
黛玉眨眼:“那現實的世界,不會有兩位梅山兄弟住在隔壁吧?”
“知我者,賢妻也!”楊戩輕刮她的鼻子,“風箏要遠飛,放手雖是最好的選擇,但還是需要根線牽著才安全。”
他低下頭,與黛玉額頭相對:“謝謝你,玉兒,替我想了個天地一寬的好主意。”
他語氣輕快,讓黛玉心頭也鬆快起來。
卻聽楊戩話風一轉,問道:“所以,那位二表兄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