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們也很頭疼。
“馮大人的人馬只是去城南,末將等還要去東城和西城,您也知道,這才是難辦的事情……”
東城是大多是官員和士子居住的地方,西市是市集,所以富賈商販大多聚集在西市,情況比城南的貧民也不知複雜多少。
“哎,正是貧苦之地出蠻橫刁鑽之輩,將軍不會明白。罷了,罷了,都是食朝廷俸祿,理應為陛下分憂,只是從此陛下這名聲……”
馮登青大嘆一聲,簡直像是瞬間老了好幾歲。
“劉頭,李頭,叫起所有的差吏,跟本官一起去城南。”
城南,亂棚子巷。
剛剛發生過天狗食日,城南的百姓還在對這件事津津樂道,有些年紀大的老人反覆嘀咕不是好事,多半還要被家裡的兒女埋怨幾句,只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天變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錢老,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這天黃濛濛的?”
幾個在棚屋間閒逛的老者閒聊著。
“而且我今天一天啊,都心驚肉跳的,總感覺要發生什麼壞事……”
“別瞎說,才送走天狗!”
被稱作錢老的老人大概是其中最有見識的,滿是不贊同地說道:“不是說皇帝老爺下了那個,那個什麼詔,還要嚴查冤獄嗎?上面想要辦好事,這就行了,我們管不到老天爺的事。”
“錢老錢老,外面突然來了一堆差吏,提槍拿棒的,看樣子來者不善啊!”
“張老,快去看看吧,外面打起來了!”
“李家當家的,外面到處都是官兵啊!”
剎那間,雞飛狗跳,亂聲四起,到處都是人,京兆府的差吏們凶神惡煞一般衝入貧戶區裡,口中稱著是皇帝老爺的命令,一家一家的將人從屋子裡趕出來,讓他們按照規定的地點,去南邊大廟子坊或其他各個地方的空地。
雖說這些人家中貧寒,可破家也值萬貫,絕沒有這麼輕易就拋家棄口的,男人的呼喝聲、嬰兒的啼哭聲,婦人的哭泣聲,此起彼伏,哪怕只是從這些聲音之中,腦海裡也都能浮現出慘絕人寰的畫面,瘋魔到猶如亂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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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隨著進展不太順利的局面屢屢發生,京兆府的差吏們已經漸漸壓制不住場面,京兆府要修葺房屋防止大雪壓塌的理由完全無法讓百姓信服,有些人情願被大雪壓塌了也不願離開家裡,抱著家中那些在京兆府差吏們看來丟上幾個銅子都不會買的家產,要和官差們拼命。
眼見著局面越來越緊張,人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甲冑碰撞後才有的獨特聲音,而後是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城南,每個人都挺拔健壯,城南這些飯都吃不飽、或是整日遊手好閒的貧戶,根本無法撼動這樣壯碩的衛士。
“我的天!禁軍!他們動了禁軍!這絕不是修房子!”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吧!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更多的人選擇了屈服,帶著或是仇恨的眼神,或是頹然的態度,腳步沉重地跟著禁軍和差吏一起去那什麼都沒有的大廟子坊。
大廟子坊原本是一場極大的市集,然而隨著外城漸漸擴充套件,這裡已成廢棄之地,只有一些流民搭著一些破棚子,像是野狗一般的度日。
即使空地上已經有禁衛開始搭建軍中才有的帳篷,百姓的臉上也沒有一絲寬慰的意思,人們屢屢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擔心這家中幾捆柴火,或是幾個籮筐會不會被人趁機拿了去,也有拖兒帶女只拽著一床棉被的,滿臉淚痕的考慮著該如何度過這漫漫的長夜。
城南不大,可人數太多,又情況複雜,有許多人看到情況不對當時就跑了,這外面的世道那麼亂,許多人早就已經膽寒,不會再相信官府一句話、一個字。
他們情願靠自己東躲西藏,也不要跟著官兵走。
一開始差吏和禁衛還能剋制,隨著不斷增加的人潮,越來越多的高喊聲和不耐煩的命令聲此起彼伏,甚至還能聽到動手後伴隨的斥責聲,百姓們像是被牽到集市的牛一般露出無措的表情,忍氣吞聲地接受著唾罵。
整個城中到處都傳來喧囂的聲音,似乎城南大部分地方都在大搬遷,可是沒有人能給他們一個值得信服的理由,強加給他們的只有鐵腕的手段和只能絕對服從的武力,除非真是不要命了,誰也不敢用肉身和全副武裝的禁衛軍去拼。
一場災難一般的鬧劇直忙到天黑還在繼續,京兆尹的差吏們已經累到嗓子裡都發不出聲音,甚至連手都抬不起來,只能無力地揮舞著哨棒,咬牙切齒地讓人跟著自己走。
帳篷裡能安置的只有一小部分人,京兆尹馮登青親自巡視,將緊急從已經閒置的黑甲衛大營裡拆來的行軍帳篷豎起了一部分,先安排了老弱病殘進去,但杯水車薪,大部分人只能一家人擠在一起,因為寒冷而在夜風中瑟瑟發抖,等待著“災難”的過去。
看得出馮登青情緒也不是很好,面色鐵青,眼眶通紅,臉上也沒有一貫的堅毅表情,反覆揹著沉重的包袱,根本就打不起任何精神。
誰又能在這種時候打的起精神呢?
許多差吏根本就是被人戳著脊樑骨、吐著唾沫在幹活。
“救救我媳婦兒!救救我媳婦兒!”
男人的大吼聲突然從人群聚集之處響起。
“我媳婦兒要臨盆了!有沒有熱水!救命啊啊啊!”
一聲高吼,像是往燒熱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盆冷水,立刻沸騰爆炸了起來,馮登青看見好幾個女人站起了身子,往那個男人那邊張望。
“去,找熱水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