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春天的話題已經漸漸遠去,一切又似步上了正規。
沈國公家的世子戴執是未來的公爵,自然看不上什麼外放的縣令之類的空缺,他交遊廣闊,擅長吃喝玩樂,又喜歡機關營造之學,最後去了工部,任了虞部一員外郎,專司天下山川、礦產、湖澤之政令,從此以後,再遊山玩水就算出公差了,也算是求仁得仁。
沈國公家對於這個結果也很高興,還特意帶著戴執去了方孝庭府中探了病,多謝吏部放的這個實缺。
虞部的員外郎雖然品級不高,卻是很多官員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尤其是勘查各地礦產一職,舉凡鐵、銅、金、銀、錫等礦藏,一旦當地發現,工部自己也是為了這種事會爭奪不休,如果確認,就是大大的政績。而虞部管著天下農林礦產水利之勘查,舉凡開採、營造都是虞部的差事,虞部的員外郎不但清貴,而且富裕,這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不管方孝庭為何賣了沈國公家這個面子,戴勇和戴執都不能不為了這個好意上門。
薛棣就更不用說了,中書舍人掌管制誥、謄抄文書之事,算是皇帝身邊的近臣,非文辭優美、性格沉穩之人不得擔任。中書省的舍人雖然也是低品階,但身為皇帝身邊的“高階秘書”,也是大大的實缺,甚至比很多朝臣接觸皇帝還多。
東宮裡的人原本就因為皇帝對三皇子的態度漸漸改變而不敢再輕待他,如今戴執放了工部,沈國公府再也不是無權無勢逐漸沒落的吃喝公侯,就連戴良走路都有風了,劉凌在外界的訊息也就更加靈通。
三位皇子原本蜷縮在皇宮或道觀之中,除了那些固定的渠道,無疑就是聾子瞎子,可如今每個人都有了兩條以上了解天下的渠道,是非曲折也有了自己的判斷,不再是之前那年幼無知人云亦云的孩子。
可聽到的聲音多了,產生的迷茫多了,選擇也就多了,再不復剛剛入東宮時的融洽氣氛。
東宮。
“怎麼又勞煩薛舍人為我們送功課來。”大皇子見到薛棣到來,連忙領著兩個弟弟上前迎接。“隨便讓哪個內侍送來便是。”
“大殿下讓臣惶恐,陛下讓臣為幾位殿下送文書,是臣的榮幸才是。”外表長得風流俊秀的新任榜眼,性格也如他的外表一樣討喜,毫無孤傲之情。
“這是幾位殿下前日的功課,陛下已經批覆過了。當然,陛下事忙,還是陛下口述、臣代筆的,慚愧,慚愧……”
薛棣開啟手中的木函,從中取出幾頁捲起的紙頁,躬著身子一一遞於三位皇子,笑著又問:“敢問三位皇子,昨日的功課……”
“你稍等……”
二皇子吩咐身邊的莊揚波。
“去把我昨晚寫的功課給薛舍人拿來。”
一旁的大皇子早從魏坤手中拿過了自己的功課,劉凌也從懷裡取出了準備好的功課,一一交予薛棣,放入手中的木函中。
三位皇子中,二皇子對於功課最是認真,每夜都要反覆修改,往往到了清晨有了新的想法,又會重新修改,所以他的功課往往到最後一刻才能確定。
大皇子身邊的魏坤雖然並不多話,卻是個“好用”之人。無論是習文還是學武,往往大皇子還沒吩咐,該做的就已經做好了,面面俱到之處,混不似他這個年紀的孩子。
只是隨著日子漸漸過去,原本一天還能有幾句話的魏坤,也越發沉默寡言,不是博士或大皇子特意詢問,基本不會主動開口,安靜的甚至讓人認為他是個啞巴,這也使得大皇子大部分時候感覺很壓抑。
雖然他有時候覺得莊揚波太沒用、戴良又太鬧騰,但毫無疑問,這樣的侍讀對於皇子的日常生活是有調劑作用的。
劉凌是三人之中最鬱悶的,戴良一如既往的發揚著他不靠譜的“特色”,叫他磨墨能染了整章桌子,叫他幫忙準備書冊總能丟三落四,久而久之,劉凌也就養成了什麼都自己動手,不假於人的習慣。
戴良的長處在於他傳承與戴家人的超強直覺,一件事往往還沒結果,他心裡就已經有了預感。
只是他又懶又隨便,大多數時候這種預感就算是廢掉了。
薛棣也算是見多識廣之人,昔日在國子監中他是“掌議”,國子監裡的監生有寒門庶士,也有宗室子弟、權臣之子,像是三位皇子身邊伴讀這樣有“特點”的孩子,他也是沒見過幾個,每每見到,心中總是好笑不已。
這位好脾氣的舍人收回三人的功課,稍微攀談了幾句,就抱著木函離開了。
夏日燦爛,陽光灑在這位這位身材挺拔的年輕人身上,像是為他籠罩著一身光暈。他的官服袍袖領帶嚴謹,腳步堅定,毫無輕浮之色,即使是抱著一方木函,行走間的風儀也讓人心生嚮往,更想效仿。
對這三個半大的孩子來說,這樣的年輕人幾乎是他們在宮中能見到的最優秀的同齡人之一了。
“呼……”
二皇子望著薛棣的背影,像是終於捨得呼吸一般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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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凝望這位薛舍人,我就能想象當年‘天下名士出薛門’的情景。不過是一個遺孤,能有這樣的氣度,那當年那些士子,又該是何等面貌?”
“聽說連父皇都說,有‘薛舍人在側,朕心曠神怡’……”大皇子滿臉唏噓,“現在所有抄卷、手諭似乎都是薛舍人在做,父皇身邊的舍人們不但沒有嫉妒,反倒一天到晚在他身後請教巴結……”
劉凌的心情也是非常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