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大概也沒有幾個皇子會如同他一般,會在後宮的六局裡穿行。
六局歷來是皇后的地盤,六局裡的六尚直屬於皇后管轄,輔助皇后治理六宮,現在六尚三位在袁貴妃身邊,三位還在局內聽從皇帝的調遣。
六尚各為其主,也算是代國立國以來少有的情況了。
六局在中宮之中,佔據了極大一塊地方,這裡的宮人大多是宮女,偶爾見到幾個宦官都是行色匆匆,應該乾的是跑腿或出力的工作。
見到岱山領著一個半大的少年進入六局,不少來去的宮女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好奇的看著這位穿著獵裝的少年,猜測著他的來歷。能讓岱山引著的絕不是什麼普通少年,是王室宗親,還是什麼地位顯赫之人?
劉凌剛剛獵完鹿,身上獵裝護具未除,在地上又滾又爬,滿身塵土,蓬頭垢面,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往來宮人的眼睛又像是刀子一般在他身上來回掃過,更是不太自在。
偏偏岱山像是毫無所感一般在前面依舊走著他的路,完全沒注意到劉凌在宮人們的指點下連臉都有些發燙了。
“田典寶,我知道您最近就要出宮了,可你手中的服契圖籍也得給交接全了啊!容司寶讓我跟在您後面學著處理宮務,您連服契都不給我,我怎麼能學?”
一個聲音粗啞的女子聲音從宮廊另一頭傳來,顯然很是氣憤。
聽到這樣的對話,岱山的腳步突然頓了頓,扭過身對著劉凌做了個“噓”的姿勢,讓他噤聲。
劉凌聽到出宮云云時候就已經警覺地停止了腳步,見岱山也有興趣,更是不會再出聲。
一宦官一皇子兩人就這麼貼在牆邊,聽著轉角那一頭的爭論。
“你也知道我馬上要出宮,不是現在出宮,沒到最後名單下來,誰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走,服契圖籍既然由司寶交給我掌管,事關尚服局司寶寺的大事,怎麼能現在給徐典寶你?”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女人,語調緩慢,顯然並不把什麼“徐典寶”放在眼裡。
尚服局掌管宮中皇帝妃嬪皇子們的衣冠服用,下有四司,分別是司寶,司衣,司飾,司仗,由尚服局的尚服女官統轄。皇帝下旨要給劉凌置辦全套衣著,必須先去司寶司頒旨,由司寶司出具“服契”,然後交給司衣司飾量體裁衣按契製作,做完後衣冠配飾交由司寶司繪圖留檔,和當初的服契一起存做記錄,叫做“合契合籍”。
這種做法是為了防止司衣和司飾粗製濫造,不按規定置辦行裝,又或者上下傳遞資訊時出現錯漏,最終出現衣不對板的情況,避免扯皮。司寶司作為尚服局最重要的統籌部門,留檔著歷年來尚服局出去的衣冠飾品情況,典寶女官作為輔助司寶女官的宮人,也握有一定的權利。
看樣子這個要出宮的田典寶是得到司寶司司寶女官重用的那個,而徐典寶是在她出宮後接替她的人,只是她要出宮了依舊不願交出權柄,所以引起了紛爭。
這種事在宮中有許多,岱山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因為牽涉到“服契圖籍”這種事情,岱山才停下來聽了聽。
沒一會兒,兩個女人的爭論聲越來越大,徐典寶嘶啞的聲音越發低沉粗噶,幾乎是吼叫一般爆發了出來:
“你是怕你和貴妃娘娘一起剋扣衣冠上金絲銀線並瑪瑙珠玉的事情被捅出去,所以才不肯給我圖籍是不是?誰願意管你們那些破事!”
岱山一愣,劉凌也是一怔。
“我不是傻子,你不把這些東西給我,我造不了冊,如果以後出了問題,這些黑鍋就得我背!”徐典寶一點都不怕別人聽見,“你若再不給我,我就要到吳尚服那裡去給你抖出來了!”
“你以為我怕你?”田典寶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宮中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麼做,你以為容司寶為什麼把服契圖籍交由我留檔而不是你?嘿嘿,你儘管去吳尚服那裡抖,抖完了,你就去縫衣服邊吧!”
“你!”
“我笑你在尚服局這麼多年還這麼天真,你要聰明點的,就該等著我把服契圖籍交給你離宮後好好隱瞞著,說不定日後也能和我一樣風風光光帶著俸祿體己一起出宮去,結果呢,你眼睛裡非要容不下砂子……呵呵,和你這種人爭吵這種事都是浪費我的時間,少陪了,我還要去……”
田典寶將徐典寶奚落的一無是處,冷笑著轉身走出角落,結果一轉出來,就和外面廊上站著的岱山和劉凌打了個照面。
不過是個普通的中年女人,尖尖的下巴,看著一副精幹之氣,就是顴骨高了點,顯得有些刻薄。
見到岱山,田典寶的臉色唰的一下子白了,連嘴皮子都在哆嗦。
“岱,岱,岱,岱常侍……”
陛下身邊的隨侍!
“田芙蓉,你今天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咦?”
追著田典寶出來的女人身材矮胖,見到外面站著一大一小兩人,也是傻眼。
劉凌聽完了始末,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田典寶,再看了看徐典寶,見這兩個女官都不是姿色過人之輩,大致就知道了六局裡挑選女官並不看臉,大概是看有沒有特殊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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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山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地乾咳了一聲,開口解釋:“老奴奉陛下旨意,領三殿下來尚服局置辦衣冠鞋履並衣飾等物,現在正好要去司寶司領服契,路遇兩位典寶正好,麻煩典寶們幫老奴帶個路,也免得老奴一路通報了。”
田典寶原本以為肯定是完了,結果岱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臉上頓時露出了輕鬆的神色,那徐典寶眼睛裡的怒火一點點熄了下去,變成了死灰一般的東西,乾巴巴地隨著田典寶向劉凌一起行禮。
劉凌雖是第一次來,但依舊從容不迫地接受了兩人的行禮,也並沒有說什麼關於剛才發生的事情。
那姓田的典寶大概是想掩飾自己的慌張,表現熱絡地擠到了岱山旁邊,開始滔滔不絕地攀起了話來:
“殿下實在是運氣太好了,司衣司那邊剛剛到了一批萬載夏布,雖是苧麻紡成,但極為柔軟,做中衣和常服都透氣舒服……哎呀,三殿下身量真高,這肩背寬闊,穿衣服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