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道沈國公府為何能屹立五代而不倒?沈國公府開國國公的家訓之一,便是隻要確有能夠為世子的才能,哪怕是庶子,也能承襲爵位,所以對家中血脈一視同仁。哪怕他的子孫後代不能為官,只懂吃喝玩樂鬥雞走馬,卻也團結無比,藉助著家族的力量,行事往往都事半功倍。是以沈國公府從未如其他人家一般今日鬧分家,明日鬧出頭,無論何時都是鐵板一片。”
“這任國公戴勇,當年只不過是老三,文不出眾,武也不成,還貌不驚人,幾乎是無人得知的人物,可原本是板上釘釘襲爵的嫡長子為了逃婚,爵位一下子就落到了他的頭上,這難道是偶然嗎?若是偶然,西寧伯府也不會把自家的女兒嫁給他這麼個平庸之才了。”
“我還是不明白,戴國公既然是個厲害人物,這麼多年不出仕也壓著家中子弟不出仕,又為何在這個關口變了心思?”
王韜聽得出神,連酒杯空了都忘了倒。
“是因為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吧。”
一旁心思明透的朱謙突然了悟地接話:“戴國公當年何等厲害,一眼看出勳貴之家不得長久,遂以退為進,但一旦退久了,假退也變成了真退,國公府的勢力一旦不能保護到家中子弟,便成了人人可咬的肥肉,加之沈國公府經營這麼多年,只要稍有留意的人家都能看出沈國公府其實家大業大,並未破落,圖謀之心也會漸漸升起……”
“確是如此。”
陸凡點了點頭,“一來沈國公府曾經積累下來的聖眷,經過這麼幾代後也就消耗殆盡了,二來子弟越來越多,家業越來越大,遠沒有當年寡母孤兒齊心協力撐著國公府那般的和諧……”
“戴國公壓著子弟不準出頭,可總是有想要上進的子弟的,他自己的兒子可以聽父親的話去遊山玩水,那二房、三房等子孫,難不成就壓著一輩子做大房的附庸不成?所以如今這局面,已經到了不破不立的時候。”
“難怪你藉著國子監戴家子弟的路子見了戴國公後沒多久,就迅速贏得了他的信任,想來你肯定是把剛才和我們說的那一番話,也分析給戴國公聽了?”
王韜滿臉佩服。
陸凡矜持地點了點頭:“其實戴國公也早就看出了這局面危如累卵,只是苦於沒找到破局的時機。他心中其實對子女有許多虧欠,戴家大公子並非無才,卻因為家中守拙不能出頭,只能以遊山玩水、結交高賢來排解心中鬱氣,順便為家中謀劃。他家中幾個孫子常年不見父母,以為是被祖父逼走的,對他也不是很親近,性格更是執拗,好好的一家人,變得猶如路人……”
“呃,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朱謙有些慶幸地拍了拍胸。“還好我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也不必為誰謀劃前程……”
“正是如此,世上的美人兒,又哪裡有我畫出來的美人兒更美?”
王韜笑著撫須。
“這事也多虧了王韜有這門手藝,只是你那‘丹青第二’的名頭不能再用了,也不能讓人知道你的這門本事。”
陸凡面色變得十分慎重。
“嗚呼哀哉!我就這麼一個賺錢的門路,還被你這廝活生生堵了!”王韜立刻做哭天搶地狀,眼睛裡倒是沒什麼不甘的神色。
“你喜好丹青子的技法,從小臨摹,雖說有七分相似,但畢竟是假的,我當年就曾告誡過你,造假這種事只能騙騙外行,若真遇到大家,難免被識破,恐怕要惹禍上身。好在你一直是暗中假做丹青子的真跡,又有朱謙給你做託,做的比別人小心,如今藉此機會正好罷手,左右賺的也夠了……”
“真的夠嗎?”王韜突然露出認真的神色。“為薛家平反,為士林正名,為寒門立志,此路何其任重而道遠……”
朱謙和陸凡皆露出肅然之色。
“……就憑我等,哪怕散盡家財,恐怕也抵不上那些權貴手指中漏出來的一點財富、一句關說……陸凡你資助著那麼多寒門士子,朱謙你到處蒐集書籍請人謄抄,若全憑俸祿,又能支撐多久?”
王韜眉頭皺的極深。
“真的非要斷了這條路,沒有其他法子嗎?”
“此乃違背君子之道,權宜之計罷了,我等如今想要匡扶大業,必須得小心謹慎,不能因小失大。雖說這樣會窮一點……”陸凡苦笑,“窮就窮吧,我們再想辦法。”
“你總是有道理的,既然你說這樣不可,那我就罷手吧。”
王韜回的也乾脆。“我臨摹丹青子這麼多年,神仙圖也就只見過這一副,而且還是丹青子大成之作,已經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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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透過研究丹青子的《東皇太一圖》,我已經對自己的畫技又有了新的感悟,再給我十年時間,即使我超越不了他,未必不能成就自己的名聲,仔細想想,也許這正是上天給我的一個契機,讓我擺脫丹青子對我的影響……”
王韜反過來還安慰勸他如此選擇陸凡。
“你說的沒錯,一直模仿別人,永遠無法達到自己的‘道’,不過是跟風者罷了。”陸凡欣然長笑,“你畫人的眼睛已經神乎其神,那副《東皇太一圖》被你改了眼睛,看起來倒比原作更要傳神幾分!”
“慚愧!慚愧!”
王韜滿臉自得,口中卻答得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