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夜,一干留在國子監沒有回家的博士們只好召喚三五好友,想法子不要讓除夕過的那麼無聊。
陸凡自然是沒家室的,今日大事已成,他相約了幾位同道在一起過除夕,朱謙家就在京郊,陸凡從沈國公那裡得了兩罈好酒,便定了在朱謙家喝酒相聚,權當是助興。
陸凡家中早已經沒人,薛門被滅後,他擔心自己會受到牽連,遂回到家鄉三年不出,因為確有才華,當地一位無子的致仕官員喜愛他的才華,將收做嗣子,何凡便改何姓為陸姓,繼承了陸家的香火,並憑藉這一層關係改換了身份,回到京中參加科舉。
他是當年的探花,然而那時候王英把持朝政,他的義父並非王英一派,陸凡見上升無門,果斷改入國子監,一邊結交同樣出身、滿腔抱負計程車子,一邊想辦法查探當年薛家被滅門後留下的遺孤,這一查,倒讓他查出了幾位莫逆之交來。
擅長繪畫的王韜和能言善辯的朱謙便是其中之二。
“沈國公府的酒果然是好酒,不愧是以善吃喝玩樂聞名的人家,只是想想,就知道他家的日子過的是何等安逸……”
王韜喝著沈國公府特有的美酒“霜露白”,舒暢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我倒不覺得他家日子過的安逸,否則也不會聽從我們的建議將那幅畫交給我們做手腳了。”朱謙喜歡另一瓶“烈火燒”,辣的眼眶通紅還忍不住要再倒一杯,“他家幾代不敢戀權,如今總算是安定下來沒有什麼禍事了,自然要想著重回朝堂……”
“正是如此。”
陸凡胸有成竹的笑著。
“你莫小看沈國公府一門不務正業,京中那麼多人家,有幾家如他們家這樣數代人都不出仕依然過的如此安逸的?正因為他們家的人精於吃穿用度,但凡有一點什麼東西被他們家人誇過,那就是好東西。就如這霜露白和烈火燒,原本只是兩處偏僻之地名不見經傳的地方酒,就因為沈國公府的老大從外遊歷帶回來各家送上,便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美酒……”
“這不是很正常嗎?這酒確實很好。”
朱謙挑了挑眉。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那你們有沒有發現,一處是西境邊關的陳釀,一處是南方泉眼裡浸出來的甘露,如今京城中也買得到了……”
陸凡笑笑,“當然,沒關係,沒錢,還是買不到,但至少有了,而非只能聽說,有價無市。”
“你是說……”朱謙倒吸一口涼氣。“但凡他們家誇過好,在京中風靡一時的東西,都是他們有意而為之?他們傢俬下里在經商?”
“這也不算是什麼稀奇事。沈國公府從景帝起就慢慢淡出朝堂,恵帝那般愛財,也不禁官員經商,他們家那時候指派一些家人和家奴出去去經商也沒什麼,沈國公府原本就是鐘鳴鼎食之家,就算是經商,也比別人底子要好些,只是名頭說出去不好聽,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罷了。”
陸凡啜飲了一口“烈火燒”,繼續說道:“他們家講究吃穿的名聲在外,也是從恵帝時候開始的,幾代下來,幾乎成了京中最會玩樂、最能花用的人家。這吃喝玩樂都是要本錢的,如果靠開國時那些賞賜,還有那些爵封,沈國公府大概也就只剩個空架子了,可你們看,他們有一點要衰敗的痕跡沒有?”
“這……這倒是真的,到如今,沈國公府也還好好的在那兒。”
王韜也開始感興趣起來。
“難怪你選擇從沈國公府著手!”
陸凡笑而不語,沒提冷宮裡有趙太妃,而沈國公夫人正是趙太妃的姨母這一層關係。劉凌既然信任他,將最大的秘密告訴了他,他自然不會告訴其他人。
“我有些不懂,既然沈國公府一門都不摻合政事,安心做他的安樂公,為何如今又要冒著這麼大的危險來支援三皇子呢?”
朱謙一直沒問這個,“他們繼續做安樂公難道不行嗎?”
“這便是沈國公府最厲害的地方。”陸凡露出由衷敬佩的表情。“他們家很會審視奪度,因勢而變,所以才能說拿出家傳的寶物就拿出。”
“願聞其詳。”
“當年高祖有容人之量,善待老臣,一干功臣自然是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但到景帝時,國庫開始豐盈,但當年那些打天下的老臣卻佔盡職位之利,壯大家族聲勢,自然要引起景帝的忌憚,不著痕跡地消弱舊勳貴的力量,他選擇了以後戚新貴來平衡實力,老牌勳貴紛紛下馬,有些連體面的爵位都沒留下來,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沈國公府的子弟開始表現出不關心政事的態度,也就避開了直接的衝突,得以保留下來……”
陸凡為幾位好友指點迷津。
“到了恵帝時期,恵帝發現景帝確實將勳貴舊臣的勢力壓制的差不多了,但卻扶植出後戚這股可怕的力量,甚至於後戚比那批開國功臣更熱衷於干政,又想要重新重用勳貴的力量,同時藉助寒門和商人的能力,堪堪達到平衡,這時候沈國公府應當是淪為皇帝的棋子的,但那一任的國公壯年而亡,只留下幾個幼子,都尚未成年,又一次避開了鬥爭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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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師當年和我說,那任國公戴峰看出沈國公府的困局,是先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已經向同為開國功勳的世交們託了孤、訂下了兒女們的婚事、起好了兒子們的字後,自己慨然赴死的。”
陸凡臉上的表情豈止是欽佩,簡直就是敬若神人。
“他是自盡的??”
朱謙根本無法理解,一雙眼睛瞪得渾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