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你每次嘴上道歉,下次還敢。”姜若初聲色嚴厲,“你這個孩子,怎麼總是讓我不省心?二十幾歲的人了,成天渾渾噩噩……”
她眼見要發怒,正要訓斥姜也一番,神色一變,阿爾法擠出來了。
“小也,你媽最近老睡不著覺,失眠。”
姜也垂下眼眸,“對不起,下次會注意安全。”
“你有沒有想過,你做的事太危險了,你媽和妙妙都很擔心你,不能放棄嗎?”
姜也沉默無言。如果老太爺在,老太爺會擔心靳非澤。如果施阿姨在,施阿姨也會擔心靳非澤。可他們都不在了,這個世界上,記得靳非澤的人只有姜也。
倘若他放棄,那麼靳非澤就會沉淪在黑暗裡,永遠孤獨。
“不能。”姜也攥緊拳,眼底悲意如霜,“我不能放棄。”
“……”阿爾法想了想,說,“這樣吧,給我三個月,我幫你想想辦法。三個月之內,你不能擅自入夢。”
姜也蹙眉,“媽。”
阿爾法抬了抬手,“聽話啊,要不然我也生氣了。”
阿爾法用了三個月,找到了一個較為穩妥的辦法。她交給姜也一盒剪紙小人,說:“每次入夢之前,把紙人貼在胸口。這樣你入夢的時候,用的就是你的紙人替身。你受傷,紙人替你受傷,不會反饋到你的肉身上。但是,你要記住,疼痛是實實在在的。”
姜也接過紙人,“我明白了。”
他又燒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男模給祖奶奶,請求祖奶奶繼續幫他忙。南木薩說祖奶奶同意了,姜也繼續燒山楂糕寄存在祖奶奶那兒。第三次入夢,姜也把紙人貼在了胸口。進入夢中,他發現自己穿得和紙人一模一樣,黑色的皮衣夾克黑長褲,是阿爾法的審美。
姜也去祖奶奶那裡領了山楂糕和紗巾,戴上紗巾,山楂糕丟進白霧。白色腕足狂暴地打出來,姜也躲了半個鐘頭,體力下降被追上。這一次,腕足貫穿他的肩膀,令他動彈不得。血液吸進腕足,祂白色的面板下隱隱透出鮮豔的血色。姜也想要掙脫,卻來不及,下一刻,腕足伸進他的胸腔,纏住了他的心髒。
這是第一次,姜也真切地面臨死亡。他感到自己的心髒被雪蓋住了一般,慢慢冷卻。
姜也咳嗽著醒來,紙人已經碎成了紙渣,胸口依然保留著那種寒冷的感覺,似有一抔雪存在心底。
南木薩不停搖頭,“小夥子,身體受不了的。”
“不要緊。”姜也說。
新生的神明暴躁瘋狂,每次入夢祂都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每一次入夢,無一例外,都以姜也的死亡告終。上次在黑山城,姜也貿然接觸白霄君,白霄君雖然熟悉他,卻更想吃了他。神明很危險,即便是對姜也來說。
頻繁死亡,雖然有紙人承受厄運,身體也受不了極端的疼痛,姜也只能隔幾天入夢一次。歷時兩年,第182次入夢,腕足又一次插入身體,姜也痛到身體痙攣,依舊抱著祂的肢體爬行前進,向祂靠近。祂的身軀矗立在遠處,姜也蒙著黑紗巾的視野裡,祂正默默注視著他。
“靳非澤……”姜也滿嘴血,鐵鏽味彌漫口腔,“你要找回你自己……你聽到了嗎!”
更多腕足沒入他的身體,他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身體支離破碎。
“靳非澤!”姜也大吼。
他爬不動了,仰面躺在林地裡。眼前有雪花落下,落入他黑色的紗巾。世界一片白,他的溫度正一點一點流散。好痛啊,他想,痛到感覺不到痛了。長時間入夢,即使在夢境之外,他的五髒六腑也依舊絞痛難忍。
黑紗之外,有個巨大的影子罩下。他隱隱看見一雙金色的眼眸,妖異詭譎,如熔金烈火。
他掙紮著撐起破碎的身軀,抬起沾滿血汙的臉頰,湊近祂崎嶇模糊的身軀。祂一動不動,金色的眼眸好像注視著他。他閉上眼,吻了吻祂的臉頰。
“靳非澤,我要死多少次,才能喚回你呢?”
苦澀的淚水流下,他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依偎在祂的腕足裡,聽著祂鐘鼓般的心跳,闔上了雙眼。
恍惚間,他好像是在做夢,夢裡他聽見了靳非澤的呼喚——
“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