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楹書桌上攤著的畫紙被吹起,擦過桌沿,發出細小的聲音,最後不偏不倚蓋在垃圾桶上,遮住老鼠被美工刀穿透的屍體。
夜裡空氣溼冷,髒汙的血味被困在垃圾桶裡,不再散出去。
梁聿眼裡黑霧蘊沉,他緩了幾個呼吸,無言地從床上起來,穿好拖鞋去洗手間衝了澡,當晚連被子都沒蓋,在梁初楹床上凍了整整一夜。
他睡得很是不安,經常做同一個夢,夢見車禍,夢見梁慶拽著他一隻手將他拽進梁家,夢見他一抬頭,看見的是樓上樑初楹那雙水盈盈又絲毫不掩飾排斥的雙眸。
他的記憶時常是混亂的,很多時候梁聿都會自暴自棄地想,如果梁初楹真恨他恨到能拿刀穿透他的身體,自己就不至於這般整日整夜地煎熬。
身體下賤,心也沒好到哪兒去。
“…………”
第二天早上,梁初楹起床下樓,發現梁聿已經繫著圍裙把早飯處理好了。
他剛從冰箱裡把果醬拿出來,上挑的眼睛輕眯了起來,嗓音柔和:“正打算去喊你,要先吃早飯嗎?”
因為昨夜的烏龍,梁初楹精神不算太好,昏昏沉沉地點了頭,咬了一口麵包,心不在焉地嚼,琢磨了很久,跟梁聿說:“我昨天晚上給爸爸發過訊息了,他說會請家政過來處理老鼠的事情。”
她看一眼桌上的早餐:“我的午飯以後也讓家政阿姨做吧,不麻煩你了。”
梁聿的手一頓,唇線繃得僵硬,但語氣還是拿捏得恰到好處:“不喜歡最近菜的口味嗎?”
他手指淡然劃過瓷盤邊沿,眼皮虛虛垂著,表情看上去有些難過,然後開始舊事重提:“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睡得很早,什麼也沒有發生。”梁初楹慌了一瞬,立馬截斷他的話,咬著下唇眼神飄忽不定。
梁聿將抹好果醬的麵包端上桌,握住梁初楹手腕,指尖漫不經心地滑下毫釐距離,叫人覺得很癢。
從脊背到指尖的連線都變得僵硬,梁初楹只能看著梁聿把她面前的麵包換掉。
“吃這個吧。”梁聿淡笑,眼裡依舊黑沉沉的,“不用擔心,我什麼都不會提,只是想說那隻老鼠已經被我處理掉了,今晚回自己房間睡。”
“在姐姐房間睡,叫人覺得很是折磨。”他斂住眼睫,心緒不明。
梁初楹不自在地將手鞭到背後擦了擦,被梁聿捉了個正著,他挺輕地“哈”了一聲,玩笑般開口:“還是那麼討厭我,碰一下都嫌髒?”
“不是。”她皺著眉,極力忍耐著,“很癢。”
雖然看那部片子的時候她囫圇吞棗,沒能真的記住什麼東西,但是認知突然被撕開一個大洞,對於這種接觸總還是覺得有些介意。
梁初楹經常感到很不妙,雖然她心裡是不喜梁聿的,但是不得不說他很會照顧人,體貼到梁初楹開始恐慌……
美洲有一種叫做“勒頸無花果”的植物,可以用修長的根系盤繞在樹幹上,區別於普通寄生植物,它最後能將種子種植在另一棵樹裡,在寄生的同時將宿主殺死。
最後是她會將種子埋進梁聿的身體裡,抑或是會反過來,似乎都不算什麼好結果。
梁初楹覺得自己不能當無法獨立行走的寄生植物,跟梁聿這樣心思重又敏感的人周旋下去又是個很費腦筋的活動,於是她強行轉了話題:“我還有個作業沒畫好,今天就不吃早飯了,急著去畫室。”
她逃似地拎起沙發上的書包,拿了腳踏車鑰匙就出門,落地窗映出她匆匆離開的身影。
梁聿定定看著,掐了下手指,視線沉沉墜回盤子裡,他散漫地把梁初楹咬剩下的麵包默默吃完,剩下的都跟那隻老鼠的屍體悶在同一個垃圾袋裡被他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