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個沒完沒了,似山一般傾倒在明思身上,冷意砭骨,明思面上血色殆盡,頭腦昏沉,神思逐漸恍惚。
忽地,頭頂的雨停了,明思緩緩眨眼,纖長羽睫上的水珠墜落,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靴子。
“明姑娘,主子吩咐屬下送您回去。”蔣陵彎腰撐著傘,隔絕了雨勢。
明思偏過頭,順著視線望去,不遠處閣樓上,一名頎長高挑的玄衣男子憑欄而立,雨幕重重,她瞧不清面容。
盯著那一點看到脖頸僵硬,明思遲遲沒有開口,蔣陵也沒催促。
雨滴噼裡啪啦地打在傘上,如催命的鼓點,逼得胸腔內的心跳聲愈發急促,崩斷了拉緊的弦。
纖長的指甲掐進了肉裡,痛意令明思瞬間清醒,指縫間淌出血來,那一點鮮紅很快融在雨水中。
明思抬手抹了把面上的水珠,終於撐著麻木的膝,踉蹌起身,“多謝。”
一輛華貴的馬車駛了過來,將明思送回了武樂坊,這邊住的是尋常百姓,被明家趕出來後,只有乳母周嬤嬤收容了她們。
“哎呦,大小姐怎麼淋成這樣?”周嬤嬤連忙拿出件外衣給她披上,“有個姓曾的太醫說是您請來的,在給小公子看診,銀燭守著呢。”
明思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站在門口,水珠子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小妹呢?”
“小小姐精神不好,用過午飯白榆陪著睡了。”周嬤嬤倒了杯熱茶想塞到明思手中去去寒,才看見她的手上染了血,又是一通驚呼,“得讓太醫給您瞧瞧。”
明思張開手,如玉潔白的掌心印著幾個月牙傷痕,因著浸了水,邊緣泛白,有些猙獰。
十指連心,痛意刻骨。
周嬤嬤燒了熱水讓明思沐浴更衣,又煮了一碗薑湯要她喝下,進屋時幼弟喝過藥已經睡著,氣息安穩了許多。
周嬤嬤嘆道:“還算長房有些良心,得虧了曾太醫,可是沒有護心丹,小公子往後怎麼辦?”
明思沒有解釋曾太醫為何而來,只是伸手摸了摸幼弟的腦袋,“勞煩嬤嬤照顧小弟。”
周嬤嬤連連點頭,“大小姐快去歇會吧,我守著小公子。”
回了屋,銀燭正在鋪床,“姑娘向來怕冷,今日受了涼,奴婢灌了湯婆子,快上床捂捂。”
父親出事後,大伯父將她與弟妹趕出府,唯有銀燭與白榆這兩個打小一起長大的丫頭跟隨,若不然她實在沒法子處理好一雙年幼的弟妹。
父親不在,她身為長姐,不能倒下。
“銀燭,將我的首飾取來。”明思坐在窗前,那兒掛著一方邊緣生鏽的銅鏡。
銀燭捧出一個小包袱,“姑娘,你昨日才典當了一枚金釵,首飾已經不多。”
事發突然,誰也沒有準備,這些首飾還是明思被趕出府當日戴在身上的。
明思看了眼,絞乾頭髮後讓銀燭挽了個鬆散的髮髻,從中取了枚羊脂玉水仙簪別在髮間,素淨卻愈發彰顯她原本的容色。
銀燭脫口讚道:“姑娘不施粉黛已是仙姿,奴婢再沒見過比姑娘更美的娘子了。”
國公夫人乃揚州美人,姑娘肖似其母,自幼便玉雪可愛,長成後更是姝色無雙,蛾眉螓首,紅唇皓齒,隱有京城第一閨秀的美名。
可國公爺出事,姑娘一朝跌落塵泥,這般姿色便成了禍根,覬覦之人如過江之鯽,這幾日頻頻有外人窺探,一屋子孤兒寡母,無依無靠,銀燭不免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