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任誰見了他死死守著一具屍體不走,都認為他瘋了,哪裡還敢再留。
天氣嚴寒,所以屍體沒有腐爛,但依然僵硬得跟塊石頭似的,灰『色』的面板上也出現了大塊大塊的屍斑,漆黑得甚是駭人,山洞裡還有一些耐不住爬來的老鼠,睜著小眼睛,磨著牙齒,不時的往屍體上爬,但是它們剛一靠近,就被俞東林拍翻在地,反應快的跑了,倒黴的就蹬著兩腿死在那裡。
眼前發黑,已經不記得在這個山洞裡待了多久的俞東林,從手到腳,都被凍得發紫,飢寒交迫之下,他也是昏昏沉沉的,隨手就攥起一個雪團往嘴裡塞,餓得不行了,那些雪下面草根,地上的老鼠,到後來他竟是不記得自己吃過什麼。只是默默瞧著已經死了很久的弟弟,聽著俞西河的魂魄開始時驚惶錯『亂』,後來逐漸暴怒,語無倫次咆哮個不停。
他的確是無能,的確是廢物,西河罵得都沒有錯,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太冷了,似乎連思維都凍結了,模糊的,俞東林就想起了很久之前,那時候他才剛剛埋葬了雙親,在寒冷的冬夜,瑟瑟顫抖著抱著才剛剛四歲的弟弟,心驚膽戰的害怕明天在山裡找不到食物,那麼等待他們的不是凍死,就是生生餓死。
爹孃臨死前,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還將最後一點吃的留給他跟弟弟。
雙親那冰冷枯瘦的手指,甚至不能握住俞東林的手,灰白『色』的嘴唇乾癟得好像樹皮,顫抖著,似乎要說什麼,但是說不出來,就一個勁的用目光盯著還什麼也不懂的小兒子。
但俞東林明白了,爹孃的意思,是要他一定好好保護弟弟。
死亡,曾經是一件距離他無比近,又讓他無可奈何的事情。
在山谷中得了那件神兵之後,俞東林以為他已經可以不用懼怕那些了,原來,死是一件無論他有多大的力量,也不能將之改變的事情。
不應該讓俞西河一個人出鎮子的,不,不應該讓那些人跟著自己,西河他總是跟那些人一起胡鬧,什麼話也不聽自己的…
俞東林木木的坐在冰冷的雪裡,絕望的想著,卻不知道從哪裡悔起。
他出身鄉野,即使到現在,也是靠自己費力認全了不少字,正經的書自然是沒看過的,那是讀書人才做的事情,他沒有雙親,沒有長輩,甚至不懂得縣衙的律文是什麼,除了活下去之外,從沒有人告訴過他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只不過天『性』覺得去搶奪別人的東西,隨意殺掉別人的事不好,走在路上,所有人恐懼又仇恨的眼神使他有些難受,僅此而已。
他都不能明白,究竟是哪裡錯了。
他只是一心一意,護著弟弟。俞西河的肆意妄為,“能想要什麼有什麼”就是鄉野最貧苦人家的孩子,最大的奢望了,他自己不能夠擁有,自然希望俞西河可以。再高深一點的道理也好,品德也罷,俞東林自己都不懂得的事情,要怎麼教弟弟?
越來越冷了,俞東林覺得眼前的東西,都在逐漸模糊,也許應該趁著自己還有點力氣,將弟弟好好埋葬,但是俞西河不甘又憤怒的聲音還是持續在耳邊。
俞東林吃力的伸出手,觸碰了一下沒有沾染上任何汙漬與雪花的那件神兵。
溫暖的力量透徹心神,使他勉強振作起來。
就這樣吧,死在這裡也好,也許他也成為魂魄,就能護著俞西河前往人們恐懼所說的幽冥黃泉,就算不能有下一輩子,只要能讓俞西河平平安安的投胎到一個家境殷實點的人家裡,他也就盡到了做兄長最後能做的事情。
手足發軟,天旋地轉,這口氣要嚥下去,著實也太艱難,俞東林掙扎了一下,瞧著那透著暗藍『色』光芒的兵刃,難道真的要自己去抹了脖子才能如願以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不情願,死是一回事,是不能抗拒的,但自盡卻絕不會去做的。
還是等吧,也不要多久,最多再一個時辰,他也活不成了。
俞東林覺得他好像已經聽不見俞西河在說什麼,只是遺憾的,留戀的看著三尖兩刃刀,喟然嘆息,喃喃自語:
“其實最初毀了村莊的那個怪物,懼怕的是你吧。”
那個無數次在幻象中見過的天神,前些日子在平安鎮也意外見著了,果然,神兵不是他這樣的凡人可以掌握的。
“你應該很想回到你主人那裡,但是我把你帶出了崑崙山…”
神仙的事情,他們凡人是不懂的,但僅僅那幽深隱秘的山谷,就絕不是這座荒山裡的破山洞可以比的,如果他死了,三尖兩刃刀也只能留在這裡。
“…對不起…”
俞東林意識模糊的對著神兵說話,就跟他平時一樣。
“昨天我看見那隻鷹了…很漂亮,跟當初帶我進山谷的那隻完全一樣…你的主人,要來找你了…與我在一起,你也不開心…以後就再也不會了…”
如果沒有它,很多年前,他跟弟弟就死了,就算沒有天變沒有吃了整個村子的妖魔,也會凍死餓死的。
“愚蠢!”
就在俞東林垂死之際,一個悠遠冰冷的聲音驀然響起,使他茫然間吃力的睜開眼睛。
他已經看不清東西了,那光華中模糊的身影,卻很熟悉。因為在幻覺裡,見過無數次。
“你以為你死了,能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