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壞我了!”“快,把衣裳披起來!”“您怎麼立在這裡?”
“雪珍~!你怎麼亂跑呢?”“姆媽,您冷壞了吧?“外婆,這樣太危險了,快到裡面來一些!”
曾經的爛泥渡,到了深夜初冬的時節,入夜九點之後,狹窄坑窪的路面很快便填滿了寂靜。
弄堂裡,住戶家中傳來電視節目的響聲與居民的談笑聲,外面的馬路上偶爾響起老式公交車、晚歸腳踏車艱難穿行的聲音。而各家店面早早就打了烊,就算有路人,也是擔心昏暗的光線下不太安全,匆匆行過,鮮少有熱鬧、熙攘的時候。
可經過二十餘年的開發開放,新區的經濟、文化以及科技創新發展迅猛,順勢讓城區建設一年更比一年煥發新顏!
由爛泥渡路轉變而來的銀城中路鑲嵌在浦東“核心”的陸家嘴,被聳立著一身華麗的——海銀金融中心、時代金融中心以及恒生銀行大廈、上海銀行大廈、黃金置地大廈等一幢幢現代建築所包圍,南向又有美麗而開闊的陸家嘴中心綠地相伴,兩邊路旁與中心隔離帶植種多品類的綠植,盡顯迤麗傲然,哪裡還有半點“破、亂、舊”的模樣?
因此就算此時已過晚上十點,寬闊的馬路上依然穿行著多路新式公交車與各種私家車輛,路邊來往的人們衣裝時尚、笑語聲聲,讓站在路口的杜雪珍看傻了眼,更加迷茫又不知所措!
“啊喲,你們家裡人總算找來啦?我剛才打電話報了警,警察說馬上就趕到呢!”
一位值守在大廈物業的保安,見任家旺幾個人尋來,從崗亭走出來,指著杜雪珍說。
他在半個多小時前看到順路走來的老太太,見她在路口轉來轉去多時,感覺異樣,熱心地上前詢問。可老太太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肯說。眼見夜要深了,保安只能撥打了報警電話。
又是安慰又是擔心!任家旺尋找到了老妻,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見她沒有什麼傷處,人的狀況整體還好,稍稍放心,攙緊了她的一隻手。
詠蘭見母親衣著單薄,在風中瑟瑟發抖,早已心疼地環住了母親的肩頭,用帶來的厚外套緊緊裹住了她。
念申看外婆就站在緊鄰的非動車道邊,而往來的機動車與非機動車不少,急忙挽住了杜雪珍的胳膊,將一行人帶往更安全的人行道深處,沒忘撫測老人的額頭、手心的溫度,又扣住她的脈搏,探測脈搏是否正常。
不管杜雪珍此時是不是記得親人,眼前相熟的面孔與身上恢復的溫暖,都讓她的意識有了一點恢復。特別是慢慢認出老伴任家旺以後,她咧嘴笑了起來:“阿旺,你來尋我啊?”
“對啊,你怎麼跑回爛泥渡路來了呢?”任家旺對銀城中路相當陌生,可一路尋來,他聽季存的介紹,已然清楚——眼前漂亮得不像話的地方,就是自己一家人原來住的地方!此時,他握搖著老伴的手問。
“這裡不是爛泥渡!我想著詠剛今天要下船回來,所以抓緊趕回家給他燒飯。可不曉得怎麼,就是尋不著地方了。我尋了半天、問了半天,可還是尋錯,那些指路的人都騙我!”杜雪珍左右看著銀城中路與兩旁的景色,著急又生氣,委屈巴巴地告狀:“我們的爛泥渡都是矮房子,馬路很窄的!我記得詠萍生秦毅難產,叫的救護車都開不進,是鄰居與秦彬用竹床把她抬出去的!”
“啊呀,姆媽,這裡就是爛泥渡路呀!”詠蘭摟緊母親的肩膀,又笑又嘆,“你忘記了,十多年前拆遷了呀。這裡早就變啦!現在是國際金融中心地段的一部分。你看看,這周邊是多家銀行駐上海辦公的中心大樓。”
“‘寧要浦西一張床,勿要浦東一間房。’啥國際金融中心?你和我多年老鄰居,不要亂講!住爛泥渡這樣久了,不是都曉得的麼?再說了,就算是銀行,也不可能這樣漂亮。這裡比外灘那些萬國建築還高還好看!”
皺紋!白髮!杜雪珍沒有認出大女兒詠蘭,將她誤認作哪一個老鄰居。
念申聽了哭笑不得,也沒辦法硬向杜雪珍解釋,只能打電話聯絡季存,讓尋找停車位的他趕緊轉回來接人。
新區的變化,出乎了弄堂老人們的意料,認不出也難怪!警察比季存先驅車趕到。他們下車,見老人已有家人尋來,也放了心。簡單的詢問中,他們得知老人患有阿爾茨海默綜合症,是因為尋找記憶中的爛泥渡,從家裡跑了出來,不由感慨。
看著外祖父母在銀城中路閃爍著一片璀璨的環境中露出或驚喜或茫然的表情,就是已見慣浦東變化的母親也露出感嘆的表情,念申心中一動,急忙拿出手機,懇請警察幫他們拍幾張照片留念。
季存駕車趕過來,看著妻子與兩代長輩在夜色燈華中合影而笑,特別是兩位白髮老人緊張而又雀躍,不由也欣慰地挑起了唇角。
“阿婆年紀大了,又有疾病,這樣跑身體可撐不住!你們平時更要用心照看好,不能再讓她亂跑了。”送任家旺老夫妻上車時,警察不忘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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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蘭與季存夫妻連連答應著。任家旺卻是自責!摸著老妻還沒暖過來的手,心疼又後悔,不由對詠蘭抱怨詠剛與東傑:“到現在,他們倆還沒有迴音,虧我與你姆媽最心疼他們,照顧他們也最費心!回去記得與詠剛講:以後我要把心思用在你們姆媽身上,有精力有時間就多帶你們姆媽到處跑跑看看新區的發展。他們自己的生活就自己多花點心思,我沒精力多服務他們了!”
“人是有感情的。不管以前她做了什麼,病到這種程度,你也不能太冷血,快點過去吧!……小陶,你醒一醒,看誰來啦?”
雖然陷在病床上的人,於病痛的折磨中更加速了憔悴與蒼老,散在枕上的白髮稀疏、蓬亂又枯燥,灰敗的臉頰瘦脫了形,已徹底沒了血色。
可被任詠剛拖到近前的任東傑在認真看向那人時,仍是飛快又清晰地翻出記憶中的音容笑貌,與眼前的老人重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