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六十多歲的人,不要小囡一樣小心眼!”詠蘭說道,“你還真賭上氣啦?我阿爸不過講了你兩句,他就那個脾氣,以前又不是沒講過,不是照樣把你當女婿待嗎?……噯,你記得我阿爸的要求哇?”
那天,聽了父親任家旺責怪自己老伴談培祥的話,詠蘭心裡也不舒服,所以拉著他幫父母、兄弟與侄子收拾過房間、帶走垃圾以後,也兩三天沒給父母打過電話。
任家旺根本不清楚是自己的態度傷了大女兒夫妻的心,隔了幾天之後,照樣想著雙休日詠蘭夫妻應該過來探望,幫他買汰燒,順便清理家居。
他立即想到了“撥一撥動一動的算盤珠子”!
看著家裡的紗窗與玻璃窗積了不少灰,任家旺想到兒子詠剛在船上積下了職業病,腰椎不好,孫子東傑根本指望不上。
“你們來之前,”老人家毫不客氣地打電話給大女兒詠蘭,吩咐,“叫他到超市去買幾件擦窗子的工具。記得一定喊他認真挑一挑,不懂就多問問營業員,不要傻乎乎隨便拿一件就來,擦也擦不清爽。你是曉得的:他做事笨,一定要盯牢,不停地講,做得才馬馬虎虎!”
詠蘭在廚房一邊做飯,一邊開著擴音接電話時,談培祥正蹲在地上,想辦法疏通有些堵塞的洗菜池下水管道。
一股子餐廚垃圾的腐臭味燻得他差點當場吐出來!
好不容易擰開彎頭處的連線,管道內積堵的油汙爛菜便露了出來,不僅弄了談培祥一手的汙濁,更有幾點汙水濺到了他的臉上甚至嘴唇上。
可無論自己家裡,還是老丈人家裡,這種遭人躲避的麻煩事向來都是談培祥的“工作”,除了女婿季存,沒人會幫他分擔。所以談培祥只能忍著噁心繼續處理。
委屈跑出,不滿又悄悄壓了一層!
談培祥剛剛抬起頭,想拿條抹布擦擦手,就聽妻子手機內傳出老丈人命令他又嫌棄他做事的聲音。
他以為經過上週的事,妻子可能會幫他推拒,沒想到詠蘭絲毫沒有猶豫,立即答應下來,並用鍋鏟子搗了搗談培祥的肩膀:“你聽到了哇?阿爸交給你的事情。你自己這趟聰明點,多用用心,買工具擦玻璃清爽點,不要惹我阿爸又講你!”
就算是個泥人,此時也有點泥性冒上來!
談培祥忍不住回懟了一句:“你阿爸嫌我做得不好,就不要喊我!他兒子、孫子都在身邊,讓他們做去!這個雙休日,我有事要辦,就不去你家裡了。”
這無異於挑釁她多年以來在家中樹立的微小權威!從邊疆到上海,夫妻共同生活將近四十年,詠蘭還是第一次看到丈夫如此理直氣壯地拒絕老丈人與她的安排!
想當年,父親任家旺知道談培祥家的情況,寡母連幼弟、幼妹,是怎麼也不答應把心愛的女兒嫁給他的,要不是詠蘭苦苦堅持了五年多,杜雪珍不忍心自己的女兒傷心又變做老姑娘,硬是說服了任家旺,談培祥還真沒辦法與詠蘭去領結婚證。
“啪!”而等到一家仨口可以從邊疆遷戶口回到上海時,要不是任家旺拍了桌板答應,硬壓住詠萍的反對,只怕他們一家人到現在還留在邊疆廠礦裡呢。
因此,詠蘭認定自己與丈夫談培祥就是欠了父母巨大的人情與恩惠,無論如何,必須也應該去服侍與孝敬他們,沒任何拒絕的理由!包括女兒念申、女婿季存也應該配合他們去承擔奉養責任。不然,就是忘恩負義。
有了這份自認的應該,在外面對人和藹可親、團結相幫的詠蘭對丈夫卻是嚴格要求與控制的。
此時,她完全忽略丈夫的脾氣,以從父親那裡繼承而來的強勢,嚴厲了聲音,不容置疑地要求談培祥必須做到、做好。
不就是付出勞力嘛,他照做就是,就算又一次做得不好,不過再被老丈人趕一次,後面再厚著臉皮上門就是。幾十年心疼妻子跟隨自己吃苦,談培祥對詠蘭處處包容讓步,也因為心底最真的一份心意,的確不願意妻子生氣,無意再爭。
忽然感到胸口一陣氣血翻湧!
談培祥清理了汙水管彎頭,再度蹲身去擰緊旋口時,頭也開始暈了起來,心中難受得不得了。
是因為他昨天遇到最難安的問題嗎?還是因為家鄉兄弟的那幾句責怪的話:“你這大半輩子就知道聽你老婆的話,拍老丈人、丈母孃的馬屁!你孝敬咱媽才是應該的,懂不懂?你忘了這個應該,你就是那個最不孝的!這次,你要不盡早趕回來伺候,再負擔三分之二的費用,別怪我從此不認你這個哥!”
也不知是因為手臂上的燙傷化了膿,還是因為給亞娟送菜時著了涼,反正鄭阿昌就是發燒了,下巴兩邊能摸到明顯腫大的淋巴結,很疼。
原打算這天給亞娟一家做的油炸小黃魚,他實在做不動了。隨便吃了口泡飯剩菜,鄭阿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午,直睡到喉嚨裡又幹又燥,方想起半天沒有喝水,爬起來搖搖晃晃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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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身體不舒服,鄭阿昌一早也忘了燒開水,暖瓶是空的。拿過燒水壺接了水,咳喘著放到灶頭上,他想順便再給自己煮點面,可翻來找去,經常用來湊合的泡麵卻也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