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季存被長兄劉強拉著,前往一桌桌親戚面前去認人、去敬酒時,他感覺越來越多的不適。
長兄劉強完全不顧及他已被抱養的身份,不由分說各處炫耀著他在上海的工作與家庭,誇大地述說他的能力與承擔。
贏來親戚們的稱讚與羨慕時,長兄明裡暗裡透露出一個意思:他作為劉家三子中最有能力的一個,應該更多地承擔老母親的照顧責任,以及兄弟之間的幫襯責任。
在長兄劉強特意拽著他到女方親戚前去敬酒、交流時,季存忽然有些後悔,他有些想逃避這種場面。
他牽念與憐愛親生父母的不易,願意頂著養父母的不快,悄悄為生母提供一部分贍養錢款等,也不拒絕兄長連番提出的要求,既出於本心,亦出於本分。
可是,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從小因為父親早逝,母親一個人艱難之下,無奈將他送去季家,他在承受另一對父母的撫養恩情時,身上就無可避免地承接下另一對父母的贍養與照顧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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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季家父母從他不足半歲起的養育,供他就學、讓他成人,那麼,他的精力與資源應該先顧著季家父母,而不是在親生兄長有意無意的強迫捆綁下,轉向生母與兩位兄長。
季存禮貌地站在女方長輩前,將最後一杯酒飲成一串辣意與澀意,便以接聽電話為由,搖搖晃晃離開了場中。
心意送到,他決定立即回季家了。
不料一杯溫暖的熱茶與一聲溫暖的關心,拉住了他的腳步:“娃,你難受嗎?我給你端了杯熱茶,你喝一點,肚裡舒坦些。都怪你大哥,怎麼能拉你喝那麼多!”
轉頭,季存只見生母的心疼在皺紋中浮現。而生母愈見單薄的身上,穿著的是他與念申挑選的那件上衣!
季存心中一軟,接過茶來,小啜了兩口:“媽,給二哥辦婚禮事多,你自己別累著了!”
他還是想走,因為此時雖然感覺到生母的溫情,他卻不由暗中斟酌:生母認他、親近他,究竟出於什麼目的?
“我好著咧!你放心,照顧好自己!”吳秀枝每每看見季存,就會從心底裡湧出疼愛、欣慰與歡喜。
伸手,小心地從季存頭髮上、外套衣領上挑下幾片小小的鞭炮紙碎屑,她看見了孩子外套內起毛的衫衣衣領,看到孩子穿了幾年已起了球的毛背心……低頭,她看見季存腳上的皮鞋磨掉了皮,遠不如大兒子劉強那雙說是什麼名牌的、擦到油光鋥亮的皮鞋。
吳秀枝心中一酸,就紅了眼睛,壓著淚音輕輕叮囑:“娃,你別一直給我寄錢,有時候,不用老聽你大哥說我缺啥,你肩上擔子重,顧好自己的家,顧好你季家爸媽就行……”
有一股釋然,如鑰匙開啟季存心中隱著的枷!
生母應該是愛他的!生母認他、親他,並不似他心裡斟酌與揣度的那樣!
季存,為自己內心的狹隘深深愧疚著,暗中無聲向母親道歉,張開自己的雙臂,將母親抱在了懷中。
在被送養的孩子面前一直侷促的吳秀枝沒想到,身體一僵,隨即反手緊緊摟住了最心疼的孩子,想哭,又擔心破壞了二兒子婚禮的氣氛,只能盡力壓抑住淚意,不停地輕輕拍撫季存的後背:“娃,委屈了你,是媽不好,委屈娃了!委屈你了……”
母親的懷抱中,季存的淚搶先掉了下來,他心中對從小被父母抱養出去的遺憾此時真的放了下來!
就算兩位兄長對他有些慾望又怎樣呢?只要能讓辛苦的生母開心、安穩一些,他多付出、多承擔些又算什麼呢?
一道道滿是油光的菜餚被一盤盤端了出來,送進充滿歡聲笑語的席間。
劉強趁人不注意,拉了同樣喝多的新郎兄弟劉力到一邊,藉著幾分酒意貼著他的耳朵嘀咕:“二弟,我和你說,小存不像咱,他有本事賺更多錢呢!你別光聽咱媽的……跟著我,該向他推的推,該找他要的要,聽見沒?”
憨厚的劉力不怎麼情願:“媽說小存沒跟著親爹孃本來就苦,現在城裡賺錢也辛苦,不讓咱去找他哩!”
劉強“嗤”了一聲,轉頭瞥著滿院的賓客:“你也不想想,你娶親容易麼?你現在有家啦,腿又不好,要是過得苦,媳婦能安心跟著你?你不想給媳婦和娃過好日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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