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夜幕降下。
弄玉身為麒麟會的首領,在經歷了一天的忙碌之後,也像往常一樣,攜帶著卷宗來到了郡守府內的一座閣樓。
她推開門,看著房間內那位燭火搖晃中瘦削的背影,不著痕跡地微微嘆息。
“尚公子,秦國與扶蘇那邊已經有訊息了。”
“是嘛。”尚公子捏右手緊了筆桿,略顯遲疑,“扶蘇,如何回應。”
“先始皇帝陛下遺命,公子扶蘇無親詔不得迴歸咸陽。扶蘇至仁至孝,恪守先皇遺命,此生為大秦駐守邊關。”
“……”
尚公子沉默,鬆手放下毛筆,閉上了雙眼。
弄玉接著道:“二世皇帝下詔,加扶蘇為北地監軍,輔佐大將蒙恬,為帝國徹除胡患。”
“胡患,蒙恬,三十萬北地軍團。哼,大秦的天下即將分崩離析,帝國中央竟在算計帝國的大將,鼠目寸光。”
尚公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接下來的北地戰爭,將會與以往那些中原國家抵抗草原遊牧異族劫掠的戰爭有本質的不同——只要能夠除掉扶蘇、蒙恬,帝國中央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不過,說是帝國中央也不太準確。因為這種逆天的計劃,帝國朝堂根本無人知曉,執行者也都是黑暗中人。
“果然,於先生斬殺天人境之後,這個數千年的組織,已是一座枯墳。趙高,冢中枯骨而已。”
弄玉看著尚公子的側臉,雙眸似水粼粼波動。
眼前這位尚公子,弄玉認識也有二十年了。
高高在上的秦王政,威壓天下的始皇帝,即使現在是一個“死人”,也依舊冷靜清晰地透徹局勢利害。
而對於身出漩渦中心的親兒子扶蘇,他好像也理智得過分。
在接下的戰爭中,扶蘇身死、蒙恬身死,這最壞的結局,並非不可能。
如果他叮囑陸言去盯一下的話,憑陸言現在的能力,保住扶蘇沒有任何難度。
但他沒有為此多說一句。
作為父親,對待兒子,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嗎?
帝王者,孤家寡人。昏君、暴君,明君、仁君,無論是什麼樣的帝王,似乎都逃脫不出。
“尚公子,扶蘇那邊倘若有必要,麒麟會也可——”
“不必。”
尚公子打斷了弄玉,側目而視,評價道:“與當年的琴姬相比,你的成長堪稱翻天覆地。然而有一點,你與先生仍有莫大的差距。”
“嗯?”
“人,除了自然中的人,更是社會關係中的人。先生與我交談,先是嬴政,而後方為秦政。而你,……”
無需多言,弄玉完全知曉他的意思。
揣測上意,插手帝王家事,足夠滿門抄斬了。
設想一下,天下再次統一之後,新生的大秦帝國,該怎麼處理以弄玉為首的這些人呢。
人心的忠誠,這種東西沒有哪個帝王會傻乎乎地信。但嬴政已經無數次將自己和帝國的性命置於陸言手中。
這看起來很矛盾,實際上——
“是啊,夫君他是異士,而弄玉終究是一個俗人。”
弄玉苦笑一聲,便不再言語。
如果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陸言,那嬴政估計每天都寢食難安。
但這麼多年下來,他早已知曉,陸言終究不屬於這個世界,世俗的權力,後者並不放在心上。
隨著陸言境界的拔高,地球之外浩瀚的宇宙,神話傳說中的九天玄女,未來無法想象的精彩正逐漸進入他的視野。這樣一來,陸言更不會眷戀這個世界微薄的權力了。
十天前,陸言感應到嶺南的異動,留下一眾歡聚宴飲的親友,獨自御劍飛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