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紅蓮踏進房門,看見衛莊站著正對緊閉的窗戶,穿著黑色為主、銀絲秀紋、金絲鑲邊的長衣,對她直接走進來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反手將門合上,默默站定。
窗外正是喧鬧聲最重的時候,樂曲聲、喝彩聲,還有鼓、號,一度震得窗扉有些顫動。巡遊的隊伍,此時應該正好路過。
客棧的房間沒有多大,紅蓮稍微邁動腿就可以走到衛莊身邊,但這一刻,她又一次有了咫尺天涯之感。
窗外的聲音隨著人潮的湧動此起彼伏,那些細小的變化穿透牆與窗,紅蓮甚至可以分辨出外面有幾個樂師,誰為主誰為輔,可她卻察覺不到衛莊的存在。小小的窗扉陰影下,衛莊彷彿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時空。
上一次有這樣感覺的時候,她還是紅蓮公主,沒頭沒腦地就扎進流沙的世界,面對無盡的黑夜不知所措。紅蓮公主,流沙衛莊,這是兩個世界的人。
韓國滅亡、父王身死、哥哥昏迷,又經歷多年的磨礪,她已是江湖聞名的赤焰紅蓮,流沙組織的門面擔當,她證明了自己可以在流沙的世界中生存,可以站在他的身邊。
然而,此時此刻紅蓮又感覺到自己隔絕於他的世界。這個瞬間,恍如隔世,窗外的曲樂連著奏了好幾個秋天。
她凝視著白髮的背影,眼眸低垂又抬起,開口道:“莊,你有心事。”
衛莊緊盯著閉合的窗戶,厚厚窗紙遮蔽的那一邊,或許陸言就剛好坐著一隻熱氣球飛過去。
他轉身向紅蓮,正視著她的眼睛,不過開口卻沒有正面回答:“你的內心,有遲疑,你在恐懼。”
紅蓮緊著細眉緩緩鬆開,手不自覺地握緊,點頭承認:“是。”
“你在恐懼什麼。”衛莊問。
“我~”我恐懼我自己這麼多年了,竭盡全力站在你身邊,卻還是沒有真正瞭解你。
她心中這樣想,話說出口卻變成了:“邯鄲不比薊城,陸言的羅網究竟有多少高手藏在暗處,我們一無所知,再加上秦國的駐軍,行動之後逃出邯鄲,這幾乎不可能做到。”
“後路我早有安排,無須擔心。”衛莊說得很篤定,絲毫沒有因為這裡是陸言的地盤而擔憂。
“……”紅蓮鮮豔的紅唇翕動無聲,緊跟著露出淺笑,“是我多慮了。”
說完,她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衛莊,“莊,你真的想殺死陸言嗎?”
此時的紅蓮,有一種妖嬈與靜態結合的美,就像是,夏夜星河入水,水綻紅蓮。
衛莊的上眼皮出現了一個輕微的顫動。
師父鬼谷子曾經說過:“未解的謎題,遍佈於亂世,我們的鬼谷之道,就是要給世人創造答案。”
當時他回答說:“既然答案並不重要,那麼就由我們來為世人定義,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衛莊對於戰國時代在嬴政手中終結這一點並不意外。除非六個國家每個國君都是英明之主,聯合出兵把秦國國力打崩,製造出長平之戰那樣的慘劇,不然都沒得玩。
他認得清現實,但他還是選擇了最弱小的韓國。
若真的權衡利弊,選秦國不香嗎?按照他衛莊的能力,在秦國未必做不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前途不比韓國強無數倍。
可惜,出將入相,這個鬼谷派前輩們的選擇,蓋聶不稀罕,他衛莊也不稀罕。
身處華夏曆史上劇烈動盪的時代,此後綿延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即將出現,蓋聶、衛莊的人生追求,已經超越了鬼谷派的前輩。
蓋聶,他夢想的是一個沒有殘殺、沒有戰火的新世界。
衛莊對蓋聶的夢想嗤之以鼻,“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國度,只有永遠的利害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