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佑滿面羞赧,“族中每逢新年、清明,都會安排祭掃。你父母九泉之下,並不會孤寂。”
趙瓔珞仰頭望天,強忍住因憤慨而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與咒罵。
意味深長道:“九哥,你是主支,家中世傳的族長。可知有一句話——縱容也是一種惡。”
不能因為沒有對族人巧取豪奪、吃幹抹淨,就是清清白白的好人。無法約束肆意妄為的族人,趙氏怎麼可能興旺。
無嗣之家的財產由族人繼承,這條破規矩趙瓔珞不想討論,哪怕對她這個將來總要嫁出去的外人,如何磋磨,也暫且不提。
時人對身後事有多看重,無需贅言。
堂伯一家既然接手了趙瓔珞家的財產,那就該盡一份祭拜之責,那是他們無可推卸的義務。
連這一條,都做不到!族中竟然也不管!
趙嘉佑如遭雷擊,原來在趙瓔珞心中,他們早已經惡行滿滿。
趙瓔珞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將手腕上的兩隻璀璨金鐲褪下,堅定地塞到趙嘉佑手中。
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與決絕,“我在長安,鞭長莫及,身為女兒,無法盡孝。”
哪怕她在幽州又能如何,趙氏能讓她主持祭拜嗎?
“這兩隻金鐲,煩請九哥換成香燭紙錢,每年我父母忌日,讓下人去墓前燒了,莫讓他們在地下寒涼。”
她一個不能繼承家產、傳承姓氏的女兒,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兩隻金鐲換成香燭紙錢,燒一百年都有餘。趙瓔珞沒指望趙嘉佑以子侄輩的身份親身祭拜,只願他能費心,每年吩咐下人去做這件事。
趙嘉佑只覺得金鐲燙手,連忙拒絕道:“不必如此破費,你家之事,我回去同長輩們商議,會有一個說法的。”
面對蛻變之後的趙瓔珞,趙嘉佑陡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危險。那是他以前從未看清過的,如今迷霧乍然被撥開。
趙瓔珞強硬地塞進他手中,“就當我最後一次盡孝了!”
從此以後,一刀兩斷。
話說到這個份上,趙嘉佑不接也得接了。
趙瓔珞復又說道:“我還有一句話送給十九娘,你想轉達給十九娘便轉,不想轉也罷!”
“願她守好自己的錢財,莫要再任人擺佈,往後餘生,做個快活的寡婦!”
姐妹倆之間的情誼本就淡薄,趙瓔珞在堂伯家受苦時,十九娘也不曾伸出援助之手。她們之間,不過是命運莫名相似,同為女子的感慨而已。
這句充滿怨氣的人生忠告,讓趙嘉佑今天經歷過太多震驚的心臟,再次莫名地顫抖起來。
趙瓔珞表現強勢,他反倒不敢再指手畫腳,只是思量著,轉達的時候大概需要潤色潤色再潤色。
趙瓔珞果然和從前不一樣了,但說到底,他也從未了解過,從前的趙瓔珞是什麼模樣。在他記憶中,不過是個面目模糊、性情也模糊的族妹罷了。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該做的事也已經做完。
趙瓔珞扶了扶手上的籃子,鄭重交代,“以後不要再找我了。”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沒有一絲留戀。
趙嘉佑一手拿著趙瓔珞剛褪下來的金鐲,一手拿著他的荷包和玉佩。
試圖挽留道:“十六娘……”
趙瓔珞轉身,手指著北邊,趾高氣昂道:“我若哪天心氣不順,就拎著鞭子去皇城外討個說法。”
往輕裡說是家醜外揚,往重了說那就是襲擊皇城。
趙嘉佑犯事,趙瓔珞受牽連;反之亦然,趙瓔珞若有事,趙氏全族也跑不了。
待趙瓔珞消失在巷道拐角後,王永康方才踱步過來。
先前兩人時不時情緒激動,聲音高昂了些。他隱約聽見了幾句,將這些話語七拼八湊起來,大致還原了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