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所有人都忙著翻找天水趙氏的族譜,試圖從家族傳承裡找出更多線索。
即便如此,族譜也不能說明所有問題,許多年幼夭折的孩子根本來不及序齒,更別說登上族譜了。這時候,就只能靠著各路姻親幫忙回憶,一點點拼湊出完整的真相。
哪怕林婉婉曾親自分說,天水趙氏乃是無心,他們無知才鑄成大錯。甚至諸多醫家典籍中,明晃晃地記載著:鉛,味甘,無毒。
可如今大錯已然鑄成,再多解釋又有什麼用呢?
長安各大醫館歇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此。他們於鉛毒並無治療的良方。而有份“嗑藥”的無一不是名門子弟,這些醫館惹不起,就只能選擇避開了。
唯一避不開的,便是太醫署。但他們目前只有溫養的金錢草湯和參苓白朮散。再問,就只剩下能治死人的猛藥了。
在其他大夫紛紛迴避的大背景下,這也就成了官方指導的治療辦法。要不然,就只有林婉婉說的多飲牛乳這一法子。
此時,各個名門世家心中另有一重顧慮。他們不禁開始懷疑,自家祖上傳下來的那些方子,到底可不可靠?
從前以為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帶著悠久的歷史榮光,是家族的深厚底蘊。故而視如珍寶,甚至比珍寶更重,向來秘不示人。
可看看天水趙氏,難道他們就沒有底蘊嗎?家裡孩子接連出事,他們卻一直未曾察覺,直到如今遺禍四方。
天水趙氏的秘製安神丹,在安神上確有獨到之處,可另一方面,卻是可能奪命的毒藥。
家醫本事有限,平日裡看看頭疼腦熱這類小毛病還勉強湊合,但要是論及辨析藥方的能力,那可就差得遠了,和真正的良醫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若是把祖傳的藥方、食方、香方等珍貴之物拿出來,讓外面的良醫辨認,又實在擔心有洩露的風險。
對於那些以傳承為傲,將家族秘方視為命根子的世家大族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比割他們的心頭肉還難受。
蕭娥英一子死一子廢,孫輩尚小。原先大好的局面就這麼慢慢走進了死局,再也難以挽回。如今只希望吳杲命數長久,能夠支撐到孫輩羽翼豐滿。
她這個皇后,平日裡做得再端莊賢惠,又有什麼用呢?子孫不濟就是她最大的報應,命運無情的嘲弄讓她無從反抗。
如今吳愔全家患病,其他皇室宗親,不管往日和齊王府的關係是親是疏,於情於理都應該前去問候探望。
但今日,所有的宗室府邸卻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不約而同地選擇禮到人不到。
全因為吳漳為了表現自己忍辱負重、勞苦功高,在宗室內部放話,說他去齊王府時,吳愔提著劍和他說話。若非齊王府意外走水,他只帶著幾個貼身護衛,未必能順利走出來。
吳漳這話雖然有抹黑吳愔的嫌疑,但說的確實都是實情。隨便問問當時在場的太醫和大夫,便能知曉事情的真相。
再加上昨晚傳出訊息,說吳愔提著劍要殺了趙惠安,更是加重了眾人的擔憂和猜測。
吳愔現在見誰都一肚子火氣,雖然齊王府的屬官和護衛剛經過大換血,吳愔未必指揮得動,但他若是親自動手呢?
吳愔就算再怎麼鬧,了不得被削去王爵,貶為庶人,他們可是要沒命的。
大家可都是金尊玉貴的人兒,哪裡能承受得起這樣的風險,自然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杜和兒便是如此,隨大流地派人送去一份探病的禮物,藥材已經不合時宜,送的一卷手抄的《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勝在禮輕情意重,還不惹嫌疑,也算是用心了。
祝明月和林婉婉坐在河間王府的花廳內,上首是將寶檀奴抱在懷裡的杜和兒。
杜和兒以往總覺得孩子年紀小,不懂事,就不該讓她多見外客。故而祝明月來往河間王府多次,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恆山郡主。
寶檀奴穿著一身粉藍色的小褂子,頭上戴著一頂軟帽用來擋風。面板白皙如雪,兩隻眼睛又大又亮,滴溜溜地轉著,一看就是個機敏又活潑的孩子。
祝明月看著她這副活潑靈動的模樣,心裡想著,她不太像吳越,也不知道是不是像她的生母。只是祝明月從來沒見過牛韶容,並不清楚她長什麼樣子。
林婉婉瞧著杜和兒抱孩子的姿勢,既不生疏也不熟練,看起來和因為限制徐六筒吃食,已經快變成後媽的白秀然差不多。
杜和兒的育兒風格之所以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全是被安神鉛丹這件事給嚇壞了。
吳愔幼子滿月的時候,天上雷聲轟鳴,可那孩子卻睡得十分香甜。當時杜和兒和賓客們都以為是有大將之風,回來後還同吳越學了一遭,反引來他拈酸。
現在想來,恐怕那時候為了不掃賓客的興致,就給孩子餵了藥吧!
難道他們不知道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嗎?一個剛滿月的孩子,就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硬生生地被餵了藥,果真是心狠!
吳越將女兒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杜和兒不能將寶檀奴帶出王府,但務必要讓每個來王府作客的人,都看到寶檀奴活潑開朗、生機勃勃的樣子。並暗暗祈禱,等吳越班師回王府的時候,寶檀奴不管是哭還是鬧,千萬別睡著。
否則以吳越那小心眼的性子,說不定會以為她為了圖省事,給他女兒餵了安神藥呢!
天知道,杜和兒又不是親力親為帶孩子,哭鬧起來自有乳母和僕婢們去應付,她不發話,下人怎麼敢給小主子喂藥。
再者,她算哪個牌面上的人,趙惠安和她又有多深的交情,怎麼可能分給她安神丹。
幸好沒分到,不然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