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姰望向出聲的幾人,那些人中一個穿著春衫藕蓮裙的女子朝她莞爾一笑,謝姰點頭,轉身將花燈輕巧掛在了其中一根樹枝上。
千葉蓮花光華流轉,她望著花燈,眼中露出極為溫暖的色彩:“花燈,或許本就該與花樹相伴。”
“鄉君,我們該回去了。”觀朝出聲。
謝姰點頭:“嗯,回去吧。”
山巔大團的人往下走,楚聿逆著人流,腳步匆忙,山路在他腳下不斷縮短,還未走出幾步,他的腳步猛然頓住。
花與燈在風中搖晃,花瓣簌簌落下,如飛雪般,飄落在眾人頭上,燈華流轉,照耀山間,濡濕過路人的衣角。
楚聿眼瞳顫抖,呼吸一下子停了,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可他卻忘了掙紮,
遠處,有人於桃色中往下行。
花與燈交相輝映的盛景盡數做了她鬟上寶石,她如皎白月色,一眼便將其餘斑駁雜色掩蓋。
天地之間,唯有她清晰可見。
楚聿聽著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跳得那樣重且沉。
每一下都似要從地上跳到天上,又從萬丈的高空落回他的胸腔,每一下都叫他渾身顫動,六神無主。
楚聿想起很久之前在邊境,他曾攔住一個偷渡的畫師,畫師用此生最後一幅畫作,抵押了偷渡的罰金。
畫師約莫四十來歲,愛惜地從箱子底拿出畫卷:“這是我此生最後一幅畫了,我曾畫盡天下美人,有女子也有男子,可從未見過如此姝色,我提筆不成,畫不出她半點神韻,幹脆罷筆。”
“這是一幅未竟之作,若是能得將軍青眼,也好抵我罰資。”
楚聿掃眸過畫師,抽出長劍,劍尖割開綁畫卷的繩子,挑著畫軸拉起長卷。
工筆做的大叢牡丹花中,有一人獨立於花側,她手中拿著風箏線,望著飛在畫卷之外的風箏。
畫中人沒有正臉,畫師說自己畫不出來,便只畫了背影。
她背影窈窕綽約,婷婷似玉,煙霧罩衫逶地,內裡是鳥銜花緙絲絳衫,她衣上也有大從牡丹,分明死物,可卻比一側牡丹更鮮豔。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發髻右側簪著的一朵碧色牡丹,分明碧色與她身上那紅色衣袍並非最相配,可在她身上卻分外和諧。
牡丹之上,步搖斜插,珠玉垂落在她頸側,叫人想輕撩珠串,觸碰她玉色肌膚。
畫師的技術很是高超,即使只有背影,可卻讓人一眼便知道畫中人定是絕世難得的美人。
“美人?不夠,美人是世人,可她美的不似人,若是我能得天神指點,或許能得她三分神韻,可惜,我是個沒福分的人,連她三分神韻都畫不出來。”
楚聿是個粗人,不懂得欣賞畫作,那時他只是覺得畫師說謊,想抬高這幅畫的價值,好叫他放了他。
這畫分明和尋常的仕女圖一樣,哪裡能抵罰資。
於是,他扣留下畫師,讓他畫地圖抵罪。
但,此時此刻,楚聿方知畫師所言不假。
這世間當真有連鬼神之筆也難描摹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