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瓷窯內轉了一圈,來到一間存放赤砂土的大倉之中。絳紅色的砂土被壘成一座座小山丘。他們在大倉角角落落四處搜尋,果然撿到一些散落的米粒。
吳奉言將收集到的米粒用帕子小心包好,頗有幾分驚奇地說:“來之前聽大人與姑娘講起這案子的來龍去脈,屬實是一波三折,如今還真透過一把救濟糧找到了這裡,更是不可思議!”
林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虧了祁襄路子廣,這瓷窯,是她的朋友找到的。”
吳奉言一臉崇拜地望向祁襄,眼中碎光粼粼:“祁姑娘當真好人緣,吳某佩服。”
祁襄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別別別,如此捧我本姑娘可消受不起,若兩位大人也當我是朋友,以後有的是需要大人們相助的地方。”
吳奉言用力一抱拳:“祁姑娘放心,但凡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開口,我義不容辭!”
林策已然往門外走出了好幾步,話音攜著倉中漂浮的微塵飄散過來:“走了,咱們還得去下一個地方。”
吳奉言快步跟上去,問道:“下面去哪裡,大人?”
林策揹著手,語氣淡漠:“既然是在此處將糧食掉了包,那麼那些好米應當送去哪裡呢?”
吳奉言恍然:“運去別處……賣錢?”
三人走到瓷窯門口,林策問在那等候的差役道:“離此處最近的渡口怎麼走?”
差役又領他們來到渭水河畔,在距離瓷窯不到五裡之處,就有一座渡口。岸邊停靠著一座座大小商船,如今處處鬧饑荒,商船也無生意可做,死氣沉沉漂浮在水面,偶見上頭懶懶臥著一兩名船工。
祁襄走到一艘駁船前,向上頭躺著的船工問道:“夥計,我有筆大買賣,找誰談?”
那人費力抬起眼皮,目光輕輕掃過她的臉,不屑道:“大買賣?這年頭哪有什麼大買賣?”
祁襄朝林策遞了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碎金子,往駁船上一拋。
當啷啷——金塊在斑駁的木船板上滾了一段距離,落在那人身旁。
金子的光芒即刻照亮了那人的眼,他先去抓那閃光之物,然後一彈而起,奴顏卑膝的樣子簡直像換了個人:“幾位大爺這邊走,我這就帶你們去見咱大當家。”
船工將他們帶至一座大船之中,這座渡口的漕幫首領是個有些駝背的矮子,其貌不揚,一對濃密的吊梢眉倒是分外惹眼,聽那名船工說了他們的來意,他一下下拋著手裡的柑橘,皮笑肉不笑地問:“不知幾位有什麼大生意跟我談呀?”
祁襄朗聲答道:“對您來說,穩賺不賠的買賣。”
“哦?” 一側的吊梢眉愈發高揚,簡直要從那狹窄的臉盤子上飛出去。
“我們有一千斤精米,要找條銷路,不知大當家可知道什麼買家?”
“精米?” 他目色微沉,“這個節骨眼上,你們手裡居然有糧?”
祁襄冷冷一笑道:“很奇怪麼?我怎麼聽說,前段時間,才有人從你這裡走了一批糧呢。”
大當家用力一拍黃花梨木座的扶手,船艙兩側站立的漕幫打手紛紛拔出刀來,將三人圍在其中。
座上之人大喝:“爾等到底是什麼人?來此所為何事?”
林策穩穩上前一步,亮出腰牌:“刑部辦案,問你的話,若不肯在這裡答,便去衙門回話吧。”
吊梢眉的大當家略略吃驚,但到底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平頭百姓,顯然不會就這樣被唬住。他示意左右放下兵刃,兩手一攤,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大人,我們做的都是正經買賣,靠一身力氣換點辛苦錢,可從未有作奸犯科之事呀。”
林策冷哼:“方才一提到近期有人找你運糧,你便如此激動,可見是確有其事,你倒是說說看,究竟是誰找你運的糧,那批糧又被運去了哪裡?”
吊梢眉不緊不慢地剝起橘皮來,他的手指也又短又肥,卻無比靈巧,三兩下將那橘紅的果兒從褶皺的外皮裡褪了出來。
“哪有運過什麼糧啊,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延州府現下鬧饑荒呢,連朝廷都沒有像樣的救濟糧發下來,更別提咱們了,兄弟們早記不清,上一次見白花花的大米是什麼時候了,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四周站著的打手們也高聲附和起來。
林策怒道:“沒運過?沒運過你方才激動什麼?”
祁襄這時開了口,語氣平和,臉上還掛著一絲笑意:“算了大人,既然大當家不想跟咱們做生意,咱們也就別勉強了。”
她朝林策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帶頭朝船艙外頭走。吊梢眉手下的人仍站在原地擋住他們的去路,她杏目一瞠,沉聲道:“還不滾開?”
面前兩名大漢被她的銳氣一震,趕忙去看他們幫主的眼色,只聽吊梢眉陰沉的嗓音在腦後響起:“行了,讓他們走。”
祁襄跨步上前,從二人讓出的間隙大搖大擺走出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