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肆】暗潮湧
那老奴命懸一線,卻不慌亂,啞聲道:“你是什麼人?又有何事問我?”
祁襄問:“乾泰九年十月,你去瀘州替老王爺辦了什麼差事?”
“乾泰九年?……呵……” 老奴思索片刻,忽冷笑一聲,“原是個來討債的。”
她將刀子收得更緊:“少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小郎君既然已經都知道了,何必再來問我?我不過就是替王爺跑腿送了一樣東西,怪只怪那些送鏢人愚昧,輕易上了當……”
他話未說完,就被祁襄一刀抹了脖子,她下手極狠,那人喉嚨口綻開一道極大的口子,黏稠的血汙噴湧而出,沾了她滿手。
她將那人往地上一推,用衣角拭去刀刃與手上的鮮血,轉出假山,徑直往藏書樓走——還有一件事待她去驗證。
她繞過門前的守衛,從二樓窗戶進入。藏書樓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空無一人,周遭凝滯著一股書卷的氣息。她躍下樓,快步走到那座存放畫冊的架子前,循著記憶,依次抽出那幾本書,只聽“咔嚓”一響,書架緩緩移動。
她躲在過道旁,聽得裡頭傳來人聲。
“是誰?”
她未出聲,片刻後,過道中走出兩名侍衛,她指尖藏著銀針,在他們頸側輕輕一拍,兩人直直倒了下去。她收起針,快速剝下一人的甲冑自己穿上,再卸了他的佩刀往自己身上一掛,大搖大擺走進了地牢。
她低著頭,一路上遇見另外兩名侍衛,她大大方方與他們打了招呼,卻也並未遭到盤問。就這樣一路往地下走,一排排牢房中空空如也,直到最底下一層,森森冷氣將她包裹其中。
這一層燈火幽暗到了極致,只有樓梯轉角處燃著一盞油燈。
過道深處傳來一聲響動——這一層總算關了人。
她一步步朝裡走,陰濕的地面上似有液體,分不清是水抑或是血。她搖燃一支火摺子,看見過道盡頭那間牢房的地上坐著一個人。
再走近了看,那人被鐐銬鎖在牆上,身上的衣衫破敗不堪,早已辨認不出原本的顏色,許多地方混著血汙,隱隱露出底下的傷痕,但那衣裳胸前的補子上盤桓的龍,張揚的四根利爪卻分明可見。
她拔刀一挑,開啟了牢門的掛鎖,她推開門,只跨進去兩步,就這樣站在門口,凝視那人緩緩抬起的頭顱。
“懷王殿下,許久未見了。”
他不耐煩地望向她,眯著眼似乎想要認清她的樣貌,當他終於認出面前之人時,忽然笑了出來:“懷王殿下,現在是外頭那個年輕人了吧……呵,小丫頭,你果然還活著。”
“託您的福,我也不能死在您前頭,是不是?”
“哈哈哈……” 他往她身後看,眼神有些詫異,“怎麼,我那沒出息的孩兒今日沒跟你一塊兒來嗎?”
祁襄細品他臉上的表情,問:“老王爺,乾泰九年的梁王逆案,你可還記得?”
蕭敬逸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面露一絲狡黠的笑,陰惻惻道:“哦,我道傻孩子那時怎麼突然問起這樁案子來,竟然也是為了你麼?”
祁襄咬著牙問:“那你都告訴了他什麼?”
蕭敬逸得意地笑著,慢悠悠道:“我倒是想先知道,你為什麼對那件案子感興趣?讓本王猜一猜,難道,你與那樁案子裡受了牽連的人……有什麼關系?”
她沒說話,只瞪著雙眼瞧著他。老懷王更興奮了,咧開嘴,露出詭異的微笑:“哈,被我說中了?”
“這件事的真相,蕭允墨究竟知道多少?” 她催促他回答。
“墨兒啊……他可是我的親骨肉,他問我,我自然是……什麼都告訴他的。” 說罷,他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
祁襄幾步沖了上去,掐著他的脖子,厲聲追問:“你都告訴了他什麼?”
他喘不上氣,額上暴出青筋,眼中卻仍裝滿得意之色,扯著嗓子道:“我告訴他,是我將晉王通蒙的證據交給了梁王,引誘他將這些物件藏在壽禮中,走私鏢進京……”
“同時,我又向晉王透露,梁王已然掌握了他的罪證,為了掩人耳目,沒用王府的衛隊,而是僱了外邊的鏢隊運送證據。如此一來,我只需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即可。”
祁襄又問:“費了這麼大功夫,受益的卻是晉王,何來漁翁之利?”
蕭敬逸不以為然道:“哼,晉王一介莽夫,不足為懼,梁王就不同,他素來頂著‘賢王’的名聲,才是最不好對付的。”
祁襄冷笑:“懷王殿下好心思,卻也真真狠毒極了。只是你這一條連環計,須斷送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你可知道?”
蕭敬逸眼中盈滿傲慢之色:“無辜之人?就是如你一般卑賤的草芥?我早就告誡過墨兒,你這樣的雜碎,若不踩在腳下,早晚會是禍害,我果然沒說錯。”
祁襄赫然鬆手,抽刀從他肩上一條裸露的鞭傷上緩緩劃過,疼得蕭敬逸發出悽厲的慘叫:“死到臨頭了,還不忘拉你唯一的親骨肉一同下地獄?這些都是新傷吧,老王爺不妨說說,你兒子為什麼這樣折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