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 聶昭眯起眼,語氣竟還有些惋惜,“曾經有人說,車裂之刑,太過粗魯,還是給大人留一副全屍吧。他既對我三哥忠貞不二,那便讓他用同樣的法子,去地下陪他吧。”
說完這番話,他再未看英其格一眼,淡然轉身,朝王座走回去。幾乎同時,務修對左右使了個眼色,英其格被當場刺死在大殿門口,鮮血流了一地。
其他幾名首領見狀,瞬間也沒了氣焰,眼看著他走上王座,一個個臉上既有隱忍,亦有不甘。
他踏上臺階最後一級,緩緩轉身時,身上的巫族大袍掀起鐵鏽般的血腥氣。他指尖摩挲著王座扶手上鑲嵌的狼首圖騰,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完顏昭仰承父汗遺詔,順循天命所歸,今日繼任汗王之位,特立誓於此:必竭肱骨之力,護我朔金萬民,衣食豐足;強我朔金兵馬,鐵騎縱橫。”
一陣肅穆的死寂後,一位須眉斑白的老者緩緩從人群中走出,走到臺階之下,對大祭司道:“先汗遺詔,可否讓老朽過目?”
聶昭禮敬有加:“牧貞大人,還請您親自檢視!”
這牧貞是朔金五大理政大臣之首,輔佐三代汗王,實乃朔金國德高望重的股肱之臣。他在很多事情上都與霍因見解相左,但霍因終究是忌憚他在朝中的地位,面上總還是要維持著恭敬,而事實上很多事都瞞著他暗渡陳倉,早已將他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
牧貞從月燭手裡接過遺詔,細細看了兩遍,神情痛切:“不錯,是託扈朗大汗親筆所書!”
他雙手捧著遺詔,肅然跪地,長呼道:“臣牧貞叩見大汗,願為朔金萬世昌盛鞠躬盡瘁!”
聶昭一抬手道:“大人免禮,大人乃我朔金鎮國重器,本汗年輕,今後諸事還需仰賴大人獻策。”
聽聞此言,牧貞眼中泛出熱淚,又重重拜下身去,鄭重道:“老臣必當傾盡全力,輔佐大汗!”
首席理政大臣已然表態,其他首領、大臣及貴族自然也紛紛仿效,大殿中跪下一片,眾人齊呼:“大汗英明決斷,我等誓死效忠!”
站在門口的那幾名擁護霍因的部族首領最終也放棄了抵抗,隨眾人一同跪了下去,向聶昭俯首叩拜。
聶昭坐在雕狼王座之上,遠遠朝他們呼道:“各位大人,本汗即刻遣人送黃金、布匹與酒食去你們城外的大營,犒賞你們的將士,只要你們現下手書一封軍令,告訴他們新汗已經誅殺篡位者霍因,並體恤他們遠道辛苦,叫他們領得賞賜之後自行回各部領地,無須在寒風中繼續等待。”
幾人自知單靠自己來賀壽所帶的兵力,也未必能與務修的衛戍營抗衡,再加上霍因已死,大勢已去,實在沒有必要苦苦死撐,便紛紛認可了聶昭的提議。
得了幾人的手書軍令,聶昭下令開啟慶寧殿的大門,霍因與英其格冷透的屍身被草蓆卷著抬了出去,殿內宴飲持續,直到這時,方才始終縈繞在殿中的香氣才悄然稀釋,直至散盡。
祁襄與蕭允墨對視一眼,將手中的香爐擱在一旁,蕭允墨望了一眼王座之上的青年,低語道:“天命、遺詔、重臣、兵權,完顏昭這場好戲,還真是,面面俱到,算無遺策。”
祁襄輕松一笑:“怪只怪霍因哪一樣都沒顧好,不是聶北堯,總也有別人會奪了他的汗位。”
“呵……” 他笑中藏著冷鋒,“還不是多虧花間公子,選了他來坐這王位?”
“殿下這話酸溜溜的,您想坐哪個位子?我興許也能幫上一幫?”
蕭允墨不屑地撇開臉:“我不是聶北堯那樣的狼崽子,那些位子有什麼好坐的?到頭來只剩孤家寡人。”
“喲,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殿下也說得?” 祁襄學著他一貫的語氣冷嘲熱諷道。
蕭允墨淡淡一笑,眸中的寒潭裡似有漣漪微漾:“你說得,我就說不得?”
王座上的人此時目光已然落在了輕聲笑談的二人身上,他的面容僵了片刻,又恢複方才的泰然自若,他朗聲喚道:“還請各位巫族貴賓,入席上座!”
被叫到的二人齊齊看向聶昭,同其他巫族隨從一道入了座。原本為霍因準備的歌舞和盛筵也沒有被浪費,王宮徹夜燈火通明,既是慶賀上元之喜,又是喜迎新汗歸位。
然而從這位新汗臉上,卻看不見幾分大業得成的喜悅,整個夜裡,他的眼中只有那位暢然豪飲的女子,她的笑更勝燈火絢爛,是他觸不可及的北極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