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肆】積年怨
祝斌還欲舉刀,身後幽香傳來,一根冰冷的琴絃橫在他的脖頸。
“再動一下,你的腦袋和身子就分家了。” 張瑤婉轉的嗓音此時如催命的鬼語在他耳邊響起。
幾盞燭光再次亮起,整座小樓被詭異搖曳的陰影籠罩。
他看見一名黃衫女子坐在二層的圍欄上,手裡拿著一本冊子翻看著,臉上掛著戲謔的笑意。
“祝指揮使,你說這本名錄冊,我要是呈到皇上那裡,你幾個腦袋才夠砍的?”
祝斌氣急敗壞:“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祁襄從二樓一躍而下,信步走到他面前,笑盈盈道:“我們?我們呢,來找你算幾筆賬——熙寧元年,金陵城裡發生的事,你可還記得?還有城東槐香衚衕方家的債,你預備什麼時候還?”
祝斌睜大眼睛,試圖在祁襄臉上找尋答案。另一邊,何田押著渾身打顫的樊西馳,他滿眼驚恐地看著祝斌身後的人,求饒道:“阿僑,我……我與此事無關,你……你叫他們放了我吧。”
張瑤沒說話,連看都沒朝他看一眼。祁襄冷笑道:“與你無關?當年是誰,將阿僑騙到了這狗賊的房裡?”
何田的五指不知何時移到他脖子前,卻被祁襄喝住:“現在殺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了。這藏寶閣裡可有不少東西,是別人獻給探花郎的呢,皇上知道你這般有讀書人的骨氣,應該也會重重賞你吧?”
樊西馳面龐抽搐,汗珠從他慘白的額頭上沁出來。祝斌仍欲作最後的掙紮,他扯開嗓子大喊道:“來人!來人!”
小樓的門被推開,聶昭大喇喇從門外邁進來,他的臉上沾著血,像一頭躁動的野獸。
“襄姐姐,外頭都清幹淨了,懷王殿下的人也到了。”
過了不一會兒,祝斌和樊西馳就被懷王的人押著往皇宮的方向去了。祁襄站在別院門口,將“藏寶閣”中的寶物名錄冊遞給蕭允墨。她聽見遠方傳來麋鹿的啼鳴,高昂的鳴叫聲穿透陰霾的夜色,她看見站在大門陰影中的張瑤,出塵絕豔、遺世獨立,凝脂玉面上籠著一層化不開的悲傷。
她偷偷瞄了瞄門後頭與她凝視著同一個人的另一雙眼睛,對蕭允墨和聶昭說:“殿下,小王子,咱們回王府去吧。”
她幾乎是趕著他們上了馬車,車輪緩緩起轉,她卻又扒著馬車的窗戶朝後頭望去。別院門前那抹輕盈的身姿也徐徐邁開了步子,何田就這樣靜靜跟在張瑤身後,兩人隔著一段距離,身影越來越模糊。
聶昭湊上來,和她幾乎臉貼臉:“姐姐看什麼呢?”
“莫擠!”馬車拐過彎來,再也看不見那兩人,她坐回馬車裡,笑著問他,“你說他們能和好麼?”
聶昭笑得頗有幾分不懷好意:“姐姐不也同我一樣好管閑事麼?”
祁襄贈了他一個白眼,轉頭又對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蕭允墨道:“殿下,明日我和聶北堯同你一起進宮面聖吧?”
他睜開一隻眼,冷冷問:“我憑什麼帶他去?”
“他這次也算破案有功嘛,況且,聖上不是正在煩心北境的戰事麼?如果殿下能促成大齊與朔金結盟,豈不也是替皇上分憂了?”
“這事到了你嘴裡,竟還是為我著想了?”
“那是自然,我什麼時候不替殿下著想了。” 祁襄彎起眉眼,笑容像浸了蜜糖。
聶昭這時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肅然道:“懷王殿下,我父汗一向主張與大齊共繁榮,朔金朝中也有不少老臣支援我父親的政見,只是我三哥如今篡奪了汗位,他好戰嗜殺,視人命如草芥,若大齊能助我奪回汗位,重修兩國舊好,對大齊和朔金百姓來說,都是一件幸事。”
蕭允墨沉吟半晌,道:“我可以帶你親自向皇上稟明此事,但我不會替你做說客,有沒有本事打動陛下,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聶昭拱手一揖,難得對懷王殿下如此恭敬:“北堯多謝殿下提攜。”
“提攜談不上。” 蕭允墨嘴上這麼說,看他的眼神少了好幾分敵意。
馬車停在肅王府門口,祁襄跳下車,打著哈欠往府裡進。
“今日實在太累了,我先去歇著了,公子們也早些安置吧。”
望著她的背影,被扔在後頭的兩個男人之間氣氛略微尷尬。
走了幾步,聶昭打破了沉默:“懷王殿下,你與襄姐姐認識很多年了嗎?”
“嗯,自小認識。”
“你也喜歡襄姐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