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壹】真身現
十數匹駿馬馳騁在練兵場上,紮圖爾終於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從板車上滑落下來,後頭的馬緊跟而上,鐵蹄踏過他老邁的軀體,將他的骨血融入塵土之中。
茉失裡全程冷漠地看著,直到馬群又在練兵場上繞了好幾圈,才下令叫停。侍衛們將馬匹牽下去,茉失裡默默起身,朝場中走去。
經過祁襄身邊,她說:“煩請祁先生,宣讀悼文。”
她步伐穩健,徑直走向父親的屍身,她低頭看著陷在泥土中,面目全非的人,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請阿父安息,您現在應該已經與我那可憐的阿孃團聚了吧?她沒能給您生下兒子,只能由女兒為你們盡孝了。”
她向走到身後的祁襄點了點頭,她從懷中掏出一封悼文,用蒙文深聲情並茂地念誦起來……
念罷悼文,祁襄在指尖點燃一團火,軟薄的信紙瞬間燃為灰燼。她伸手一揚,將指尖的塵埃撒向空中。
至此,茉失裡為都城中的首領和貴族們精心準備的“表演”圓滿落幕,全場鴉雀無聲,觀眾們面上如夢初醒,一個個噤若寒蟬。
茉失裡毫不留戀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將父親的屍首留在身後的枯草地上。她朝眾人道:“今日諸位可都看明白了?若你們忠於大汗,自當有賞,若你們背叛大汗,這就是前車之鑒。”
眾人紛紛跪下,叩首高呼:“屬下必當忠於大汗,忠於太妃,絕無二心!”
祁襄,蕭允墨和蕭敬虞跟隨茉失裡離開了練兵場,回到自己的營帳前,太妃的神情總算有了些許鬆弛。
“祁姑娘。” 她叫住祁襄,“你隨我來,我還有事與你相商。”
兩個男人的眼光齊齊落在太妃臉上,什麼也沒說,卻彷彿有千言萬語要問。
茉失裡淡淡一笑道:“二位殿下請放心,不過說一些女兒家之間的悄悄話,左右與你們沒幹系,不必緊張。”
蕭允墨尷尬地別過頭:“太妃誤會了,祁時安實在沒什麼規矩,只是怕唐突了您。”
“我們蒙古女人不比你們中原女人,要守這麼多規矩,祁姑娘在我看來,很是知書達理,殿下的擔心實無必要。”
祁襄沖蕭允墨做了個鬼臉,跟著茉失裡進了營帳。帳中彌漫一股芬芳,侍女們迎上來替她更衣。
“先帶祁姑娘到後面沐浴更衣,一會兒出來,替她用牛乳淨手,染個好看的指甲。” 茉失裡吩咐道。
祁襄連忙推脫:“那個……伺候沐浴就不必了,我不習慣有人看著我洗澡……”
“那你們將姑娘送進去便出來吧。” 茉失裡喝著茶,並未多問。
祁襄泡了澡,換了身衣裳,在侍女的簇擁下靠在鋪著獸皮的軟榻裡,只覺渾身輕飄飄,好不愜意。
茉失裡坐在一旁瞧著她,目光柔和。兩人就這樣靜靜坐了好一會兒,茉失裡冷不丁說出的話完全出乎祁襄的意料。
“有件事我怎麼也沒想到……花間公子,竟然是位姑娘家。”
祁襄著實吃驚,卻還是保持了相當的鎮靜,她指尖輕輕顫動,正在替她按摩的侍女們停下看她,她抿唇微笑,朝她們頷首致意,侍女們繼續手上手上的動作,她則俏皮地歪了歪頭,問茉失裡道:“太妃是如何知道的?”
“你給我回過兩封信,裡頭的漢文用了截然不同的字跡,但蒙文的部分,雖然字並不多,字跡卻相同,與你那日寫給我們的名字,和悼文上的字,也是一樣的。我想,許是你並不經常寫蒙文,所以才忽略了。”
“啊,確實。” 祁襄點點頭,“是我太不小心了……抱歉,想必讓太妃失望了吧。”
“怎麼會失望?名動天下的江湖第一謀士是我們女人,這才長臉呢。祁姑娘真叫人佩服。”
“太妃過譽了,我只會動動嘴皮子,您殺伐果斷,回都城不過三日,就既嚴懲了逆賊,又威懾了群雄,實乃巾幗英雄。”
茉失裡咯咯笑出聲:“再這樣互相吹捧,與那些自大的男人們也沒什麼兩樣了。”
“能一樣麼?我們女人就是太謙虛了,才總叫人小看了去,我覺得,大可以再往高了捧一捧。”
茉失裡笑得更開懷了,片刻後,她稍稍斂容,看進祁襄慵懶的眼眸:“花間公子這重身份,你們大齊那二位殿下,恐怕並不知情吧。”
祁襄打了個哈欠:“尊貴的殿下們自然不必知道草莽小人物的身份,說到這兒,還勞煩太妃替我保密。”
“我定會替你守好這個秘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還請祁姑娘賜教。”
“太妃請講。”
“以尋花閣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祁姑娘為何還要屈居懷王之下當一個幕僚?”
祁襄淺笑:“因為我需要藉助懷王的力量,來查清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