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將那四個人偶攤在案上,拿起筆臨摹起來,從人偶服飾上的圖案,到木雕的紋路,不落下一個細節。她畫一會兒,查一會兒書,畫了一遍又一遍。
蕭允墨就這樣沉默地看著她,睫毛在燭光下顫動,影子刷過她白皙的臉龐。她時而蹙緊眉頭,輕咬筆端,一貫的小動作彷彿將二人帶回從前,那時他們也時常在深夜一起讀書。
不知過了多久,他伸出手,拇指指腹輕展她眉間的褶皺:“別總皺著眉,想不明白就先睡吧。”
“殿下困了去歇息吧,我還不……困……” 她說完這句,竟倒頭趴了下去。
蕭允墨嘆了口氣,拿走她手裡的筆,將她橫抱起來,往裡間走。把人放上床,還沒來得及蓋被子,不安分的手便搭了上來,她將他緊緊摟住,頭枕在他胸膛,方才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來,一臉饜足地沉沉睡去。
寂靜的寢殿裡又響起一聲無奈的嘆息,他頗費了點力氣才脫掉外袍,摟著她躺了下來。他將她的臉捧在掌心,指尖摩挲她的唇,低語道:“慣會利用人的。”
祁襄是被外頭的喧鬧聲吵醒的。她仍在夢中神遊,隱隱約約聽見遠處有人喊“懷王殿下”,掙紮著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被叫之人懷裡,她大為震驚,用力撐著坐起,蕭允墨不滿地嘟囔了一聲,拽著被子翻過身去。
“襄兒,別鬧!”
“殿下,該起了,許年在門口呢。” 她推了推他,門外許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殿下,您還在休息嗎?”
蕭允墨緩緩起身,披上外衣,回過頭,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著她說:“你在裡面不要出來。”
許年同他說了什麼,過了片刻,祁襄聽見關門的聲音,他又走了回來,已然完全清醒。
“發生什麼事了?” 她問。
“宋貴妃的兒子病了,被人投了毒。”
“投毒?誰幹的?”
蕭允墨的神情變得凝重:“是皇後身邊的人,自首說是皇後指使。”
“又是皇後?那林侍郎……”
“你關心他做什麼?我進一趟宮,你在皇叔府裡乖乖待著,哪兒也不要去。”
“是為了小皇子的事嗎?”
“不是,是科舉舞弊的事。”
蕭允墨開始在衣架上翻騰起來,祁襄趕忙小跑過去,伺候他更衣。
“還不算全無規矩。” 他低頭看著她認真地替自己繫著衣釦,又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我在這裡,殿下定然不好意思叫人進來伺候,您長這麼大,何曾自己穿過衣服呢。”
“自然也是穿過的,我又不是殘疾。”
祁襄一鬆手,笑道:“那勞煩您自己來吧。”
“放肆!快點,皇上召我。” 蕭允墨瞪了她一眼,換來的當然是她得意的笑聲。
他即刻出發,一入長明宮,如他所料,司禮局掌印榮桓和內閣首輔楊致先都在。
熙寧帝仍是一副穩若泰山的模樣,親切地招呼他:“懷王來得正好,楊首輔和榮章印正為舞弊之案爭論不休,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楊致先率先開了腔:“皇上,科舉事關大齊吏治,本應由大理寺和刑部統理此案,再由吏部配合審查,對三年前舞弊入選的官員一一進行清算,如今卻由榮公公的緝事司一手把持,恐怕不妥!”
榮桓反唇相譏:“楊大人,如此嚴重的舞弊行為,刑部查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這一次若不是我們緝事司果斷拿人,速速審理,禮部那幫蛀蟲絕妙的受賄路子,恐怕還查不出來吧!”
楊致先面色鐵青:“緝事司審案是如何厲害,你我心中都有數,誰知道這裡頭有沒有屈打成招!”
“誒,楊首輔,您這麼說可就有失偏頗了。聖上先前再三關照,務必要秉公辦理,難道,您是當著聖上的面說我榮桓欺君罔上不成!”
榮桓驟然跪倒,長長一拜道:“陛下,老奴以性命擔保,此案審理絕對公正,況且,據這些官員招認,他們透過去各地書院講學,以束脩的名義分多次收取行賄學員的銀兩,這一次次講學的日程安排、銀兩的往來記錄盡皆可查,正是因為他們將事情做得明面上無可指摘,才處處留了證據,更加無從抵賴,請聖上明鑒!”
熙寧帝沉默地看了看三人,面露為難之色:“既然都查清楚了,案子自然早晚是要交還給大理寺照章辦事的……只不過,榮掌印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此次案件,六部不少官員都牽涉其中,若有人為了保住官位欺上瞞下,恐怕又要留了後患……懷王以為應該如何啊?”
他最後將目光定在蕭允墨身上,他心領神會,躬身一揖,徐徐道:“臣以為陛下所言極是,為了以示公允,可由緝事司協同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審理此案。”
皇帝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看向另外二人,問道:“二位愛卿認為此策是否可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