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濯若有所思,忘了從哪一天開始,沈乘月開始原諒所有人,關心所有人,大家都覺得她長大了,懂事了,變得更好了,可若沒有發生過什麼,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幾人守著沈乘月,這一守竟守到了入夜時分,星鬥滿天。三人的神色越來越差,商量了一個接一個對策,互相對視間都是驚疑不定。
沈乘月終於醒來時,已是子夜時分,月華流瀉而下,落在靜謐的海上。
在三人驚喜的迎視中,她抹掉一滴眼淚,難得爆了句粗口:“你大爺的七月初六!”
“你還好嗎?”做了那麼久的夢,一定遭受過非人的痛苦,難以想象的恐懼。三人和她說話時,都是夾起嗓子,輕聲細氣,恨不得一個字斟酌三遍再出口。
“有點頭疼,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我給你揉揉,和我們聊聊吧,不管你想聊什麼、想做什麼,我們都始終陪在你身邊,永遠是你的後盾,站在你身後等著給你一個擁抱。”
“你們什麼時候換了這麼矯情的風格?”沈乘月身軀一震,“我沒被噩夢嚇死,都要被你們嚇死了!”
“姑娘,”蘭濯握住她的手,“你不必硬撐,苦痛說出來也許會好一些。”
“我真沒什麼苦痛。”沈乘月不知如何解釋,都是該死的七月初六,反反複複耽擱她的時間,不然她早該醒了。
“我們都看到了你的眼淚。”
“那個啊,”沈乘月終於不再嘴硬,“我夢見……沈瑕死在了夷狄。”
“……”
“打住!”她連忙攔住意圖擁抱自己的家夥,“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夢是假的,現實裡她還活著。”
“是啊,都是假的,二小姐打小就聰明,一定會想辦法活下來的。”其實蘭濯總覺得,二小姐在那種吃人的地方,恐無生還之理,卻不忍說出口,此時只是順著沈乘月的話安慰一句罷了。
“你昏迷了那麼久,就只夢見了這一樁事?”
“還夢到了之後的事,皇帝起兵,踏平了夷狄,也算是給沈瑕報了仇,”沈乘月垂眸,“只是夢裡她回不來,也看不到了,她作為一個叛國者死在了他鄉。”
杜成玉送上溫水,她搖頭:“我要酒。”
“現在最好不要喝酒。”
見幾人還是不放心,沈乘月只得接過溫水繼續道:“後面其實都算不得噩夢了,我還夢見我參與選妃,豔壓眾人,嫁給了三皇子,生了兩個孩子,一兒一女,湊了個好字。這不是挺好的嗎?”
蘭濯有些困惑:“可是我和杜公子做的都是噩夢。”
武林盟主直視沈乘月:“所以,如果你夢到了這件事,說明它對你而言就算是噩夢。”
“我猜它的確是,”沈乘月聳聳肩,“我大概只是害怕自己回到那種原本可以擁有的生活裡罷了,但它比起你們的恐懼實在算不得什麼,它甚至不是一個壞結局。”
它的確不是一個壞結局,只是假使故事的結局當真如此,個中人會不會寧願沒發生過這段故事?
“別圍著我了,”沈乘月問清其他兩人的夢境後,連忙趕人,“最需要安慰的是蘭濯才對。”
“我才不需要,”蘭濯玩笑道,“別提夢境了,最該安慰的是現實裡的大家吧,我們平白吸了一肚子瘴氣,卻沒撈上來那傳家寶,沒賺到大錢。”
“其實十一和十七又回去了,”盟主道,“兩人氣不過,準備拿刀逼迫村民去撈。”
兩人不是拿錢辦事的嗎?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大氣性了?沈乘月捂臉:“我該給他們漲漲工錢了。”
眾人散開,沈乘月獨自散步到甲板邊緣,扶著欄杆,深呼吸,吐出了心中鬱氣。
此事暫時告一段落,雖然大家還是懷疑沈乘月有什麼隱瞞,很是小心翼翼地善待了她一段時日。
那傳家寶最終竟真的被打撈了上來,是一隻鑲嵌滿珠寶的櫃子,幾人把東西送給富商,拿到了酬金。兩名殺手拿了大頭,按理說這些錢已經足夠他們後半生度日,不必繼續殺手生涯了,但兩人也不提這個,只是繼續跟在沈乘月身後走南闖北。
沈乘月卻暫時沒了遍覽山河的興致,她做了那個夢後,總有些放心不下,最近幾次行商都侷限在北邊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