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乘月沒有看她,沒有看任何人,只是貪婪地盯著東邊天際錦繡朝霞,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悲非悲:“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朝陽。”
她身後,沈瑕以酒換掉了茶:“為此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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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乘月陷入了長時間的睡眠,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入睡過了。
她本不覺得疲累,但也許該休息的,並不只是她的身體,更是她的心靈。
醒來時,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意識尚有些恍惚:“天還沒亮嗎?”
外間的丫鬟聽到聲音,連忙踏進裡間,有些擔心地應了一聲:“哪是還沒亮?姑娘回了院子,就從清晨一直睡到了天黑呢。”
“是嗎?”
“姑娘可有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等等,”沈乘月意識漸漸回籠,“今日是幾月初幾?!”
“七月初七,”丫鬟輕聲道,“姑娘再睡下去,就是七月初八了。”
“七月初七,七月初七……”沈乘月唸叨著,竟忽然大笑了起來。
“姑娘?您怎麼了?”
“只是覺得高興,該活的人還活著,我沒有坐牢,沈瑕沒有作死,”沈乘月笑道,“再完美不過,是不是?”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丫鬟不解,“每一日不都是這樣嗎?姑娘什麼時候坐過牢不成?莫非是被夢魘著了?”
“這夢太長太長,你完全想象不到,我經歷了什麼。”沈乘月長出口氣,那些跌宕起伏,那些死死生生,終於成了過往。
“姑娘想與我說說嗎?”
“此中內情,不足為人道也,”沈乘月想了想,“也許會把我英姿颯爽的那些段落拿出來說說,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餓了。”
“姑娘想吃什麼?我去叫雲嬸子起來。”
“別折騰她了,”沈乘月起身,晃悠著走向小廚房,“我自己隨便做點什麼就是。”
丫鬟一怔:“姑娘?”
“你也餓了?”沈乘月回身問,“你吃什麼?我順便給你做些,不許挑太麻煩的。”
沈乘月站在小廚房的灶臺前,給一塊紅薯去皮時,再次笑出了聲。
她想過很多遍,迴圈結束後要去做什麼,設想了千般萬般,不料第一件事是睡覺,第二件事是削紅薯。
迴圈結束,再也不能豁出性命盡情拼殺,不能豪擲千金縱身一躍。一切回歸平凡,倒也不錯。
她還是月華院裡的沈大小姐。
卻比以前更快樂。
每個人年紀輕輕時,都把平凡視為最大的敵人,也許要歷盡千帆後,才覺得平凡沒什麼不好。
沈乘月快樂地削著紅薯皮,誠然昨夜送到皇帝禦案上那些文書、賬本、書信也許還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但無人會知曉,那東西出自她手。
她盤算著接下來的平凡人生,平凡地習習武,平凡地做做詩,平凡地看看萬裡山河,平凡地去郊外挖四百九十萬兩銀子……咳。
她還是深宅大院裡的沈大小姐,卻不再只是深宅大院裡的沈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