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在此刻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的妻,辛氏玉綰,當下就坐在一旁。
他此行本就是來尋綰綰和阿澈,想帶他們脫離苦海。之所以那般質問季桓,不過想看他身敗名裂。
可若要以毀了綰綰為代價,他寧肯不要。他寧願死的是他,也不願讓綰綰置身水火之中。
辛宜不動聲色的盯著“楊晞”看,深怕他被季桓看出端倪。
眼下,知曉安郎活著的人,只有她和阿澈。只要季桓相信安郎去了,便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可若他這次說不出個一二,定然會叫季桓懷疑。辛宜急得擰眉,迅速思索著如何在季桓眼皮子底下提醒他。
哪知,此刻不知誰仍了一枚雞蛋,力道稍遠,薄卵撞地,濺起一陣陣清夜。
季桓彷彿感受到了什麼,鎖著眉心偏過臉去。
辛宜和“楊晞”彷彿心有靈犀,恰在此刻第一次對上視線。
轉瞬間,韋允安看清了她的口型,又迅速收回神色。
“八月前,永安曾有一人來吳郡任職,協助處理吳郡水患之事。那人便是從事韋允安。”
“其妻辛綰,端莊素雅,秀外慧中。大人便如朱泮一般,生了歹意。”
韋允安的視線落在那碎了滿地的雞蛋上,抬眸隱去了眼底紛湧的恨,平靜道:
“若下官記得不錯,那日韋允安妻女的馬車,正巧壞在了吳郡官署前,大人不還邀其妻女,進官署喝茶?”
季桓盯著那灰衫文士,目光陰鷙深沉。此人須發發白,面色泛黃,僅看外貌確實是耳順老翁。
若非他親自埋了韋允安的屍身,他簡直就要懷疑,此人是否是韋允安假扮。
方才他也確實如此作想,但見他連辛宜都不在乎,更排除了韋允安依舊活著的可能。
這個人,留不得了。
當時的事傳得甚廣,也自是那日,吳郡的百姓及其擁護季桓季令君性情隨和,愛民如子。
“自那日後,韋允安便再未歸家,反而被季太守派往齊安,從此之後,再無音訊。”
“而韋允安妻女,時至今日,仍在大人府中。大人如何解釋?”
“大人明知齊安縣有何,卻依舊如此,借機殺了韋允安,奪其妻女。是以,大人怎配審理此案?”
忽地,臺上久坐的男人起身,慢慢逼近那灰衫文士。二人身量本就相差無幾,此刻近距離交鋒,季桓頗感有幾分意思。
他倒要試圖看看,這副皮囊裡,究竟藏著什麼?
若他沒記錯,韋允安在城南米花巷時,也是白絲盡白,盡顯滄桑。
餘光又下意識看向辛宜,見她面色不佳地垂首,烏黑的眼睫盡數掩去情緒,似乎回憶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季桓掀起眼簾不悅地睨著他,逐漸沒了耐心。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汙衊本官,本官暫且不與你計較。只是此事,你須得給出證據?”
“如今,皇天後土在上,吳郡百姓在上,你空口無憑,若人人皆如你一般,天下豈非要亂套?”
見他一時啞然,季桓當即怒道:“吳郡官署中,至今仍有記載,韋允安親自來得吳郡,他立功心切,向本官秉明要去齊安。奈何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葬身於青澤山匪手中。”
“至於那韋允安妻女,韋允安之妻辛氏,尋夫心切,一早攜女去望齊安,至今下落不明。”
“若爾等不信,可差使當時韋允安的鄰裡,詢問俱全。”
韋允安閉上眼眸,袖中的指節隱隱發顫。他氣惱自己無能,一身白衣,無權無勢,如今憤然登堂,不僅在綰綰傷口上撒鹽,更是成了綰綰的累贅。
“好一個下落不明,下官聽聞,大人府中有一幼女,如今剛滿三歲。為何,之前不曾聽聞?”
“亦或是,大人可喚來韋允安曾經的鄰裡,來辨認這個孩子是否是韋允安之女?”
季桓盯著他,沒有說話。朱輕竟然找了此人來給自己使絆子。
簡直如同瘋狗一般,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