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是我對不住你……”
肅冷的夜風終是將那一管幹澀中透著悔意的聲音送入辛宜的耳畔。
霎時,她緊閉的雙眸陡然一驚,旋即袖中雙拳緊緊攥起。
躺下片刻,她腦海中迅速回憶著今日季桓的怪異之處。
怪不得,怪不得季桓會這般,抱著她跳下陡坡,替她擋箭,帶她逃生……
若是過往,就算他再需要她去平複他的夢魘,他也斷然不會舍起他自己而去救她!
季桓自始自終都是一個自私自利傲慢狂妄之人罷了。
他就算是死也不會做小伏低,放低姿態去討好一個人。
辛宜眸底的光迅速暗淡,她隱匿了許久的自尊,彷彿被人從外狠狠撕開,將她的疤痕撕到一處不剩,露出裡面滲著鮮血的骨頭,血肉模糊。
夜空中忽地傳來女人的悲啼聲,辛宜一身濕衣,單薄得緊,她的後背隨著悲鳴一陣陣顫動。
見狀,季桓當前撐起身子,上前抱住那哭得聲嘶力竭地女人。
“綰綰,對不起。”
顧不得手上的痠麻劇痛,他用力抱緊辛宜,將她攬在懷中,試圖用他身上僅有的溫熱,去捂熱她那顆涼透了的心。
“綰綰,綰綰……”他神情怔然,絲毫未曾發覺自己身上不正常的燙熱。
身上的傷本就未好透,段時間內又經歷了這一遭,季桓的身子,不過強弩之末,在他下河之際就發起了熱。
“綰綰,我錯了。”男人下頜貼著她的肩頸,似乎要將她融入血液,幹澀的聲音在夜風中卻透著一絲祈求的黏膩。
“當年是我誤會了你……我不該……不該將你一人——”
話還未說完,辛宜當即掙脫他,抬手又是一掌。
她眉眼凝著恨意,目光決絕,即使此刻的她還被他攬於懷中。
二人一時四目相對,季桓怔然地看著她,驟然失神。
“綰綰,我想補償你……”
良久,他喉嚨滾動,漆黑的眸子緊盯著辛宜,認真道。
“我知曉過去我錯得離譜……”
辛宜這次倒未打斷他,反而警戒地盯了他半瞬,她確實從未見過季桓認真對待過什麼。
但是,過往的傷痛若真能煙消雲散,那她辛宜此生就真枉為人!
既往不咎,對季桓而言,他根本就不配!
“好啊,你季令君季大人想補償,那你……便去死!”
辛宜始終面容沉冷,盯著他恨恨道。
這句話,讓季桓的心如跨了山一般,跌宕起伏,最後終入塵埃。
他垂下眼眸,錯開了與她的視線,似乎真在思量。
辛宜更為惱怒,憤然從他身上掙脫,“你既捨不得死,又談何補償?季桓,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貪生怕死之輩,當年你為了一己私利,引胡人入鄴城。就算我辛宜不殺你,也自有旁人殺你!”
“你既無顏面對天下蒼生,無言面對我與安郎,那你為何不去死?”
見季桓似乎在思量他的話,辛宜唇角罕見的完起一絲弧度,她慢慢靠近季桓,周身因泡了水,面色蒼白,唇角凍紅,宛如夜間的山魈。
若這一刻真被她索了命,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跟著她走,季桓想。
只見那山魈真靠近他身側,冰冷地呼吸幾乎觸及他的下頜,魅惑悽異的聲音忽地傳入耳畔。
“只要你去死,我就原諒你,好不好?”
“好……”迷濛中,他似乎真聽到自己的聲音,頭腦卻沉地如同灌了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