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樣,宋崢更不好意思。他連忙扶他起身,客氣道:
“我知韋兄有大才,不如韋兄今後到我帳下做個主簿?”
韋允安忽地笑了,若他真去做了主簿,該就是他宋崢笑不出來了。
他感念宋崢對綰綰阿澈的照看,感念宋崢對他的大恩。
有時候他也在想,人生來果然渺小,如滄海一粟,被處處裹挾著不得脫身。
譬如他的妻,辛氏玉綰,早年間經歷了那些禍亂,死裡逃生本就不易。在揚州的那幾年,他親眼目睹綰綰如何從死灰枯木般活了下來。
可後來,世事無常,偏她又遇見了季桓。
那人開始不依不饒,折磨他的綰綰。奈何那人位高權重,旁人在其面前便如同螻蟻。
他被裹挾進入,落得如今的下場。
綰綰定然比他還痛,可他,正如宋崢說的,護不住綰綰,也護不住阿澈。
他能做的,唯有在一旁看著,默默為妻女祈福,看著她們安好,他此生也無怨無悔了。
“宋兄放心,我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她們安好,除此,再別無他求。”
“若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勸你什麼了。”宋崢道。
“韋兄保重,等阿澈長大成人,我會帶她常過來看你。”
聞言,韋允安登時頓住,瞬間紅了眼眶,他忍住眼角的酸澀,強掩著笑。
“不用了,多謝宋兄好意。”
誠如世間所言,沒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親,是一個……
韋允安抬眸看向樑柱,神色怔然,眼眸中蘊著一汪清淚。
離開那處茅屋,宋崢面色依舊難看得緊。
他本意是想救出韋允安,免得綰綰四處被季桓那廝掣肘威脅。可救出韋允安後,他後悔了,他不想再讓綰綰見到那個廢人。
原本他想殺了韋允安,以絕後患,再將此事嫁禍到季桓身上,令綰綰徹底恨死季桓。那時綰綰無依無靠,天地之大,她只能依靠她青梅竹馬的阿兄。
可剛剛對上韋允安清澈又毅然的眸子,他發現自己根本下不去手。
他也害怕,若將來有朝一日,綰綰得知是他親手殺了韋允安……
不用想,綰綰定然會與他決裂。
他不敢賭,上次道明心意後,綰綰卻說他永遠是她的阿兄。
現在他只祈求,韋允安那廝好好活著,生了病就去治,可別等哪天突然人沒了,回頭綰綰發現,認為是他下了狠手。
越想越氣,宋崢一拳打在樹上。
下一瞬,他忽地痛得眼淚直流,再睜眼時發現自己打得竟然是一顆老槐樹,上面生得都是粗刺……
“天殺的!真是個燙手山芋,老子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氣得怒罵了小半個時辰,直到暗衛過來稟報,辛宜來了,他才消停。
……
許是怕顛簸,馬車出了縣城,行得極慢。辛宜看著懷中的阿澈,有些愣神。
阿澈的眉眼同安郎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眼睛圓潤,烏黑發亮,眉毛和頭發也旺盛茂密。
倘若安郎還在,會是什麼樣呢?
他只比她長了一歲,話裡話外卻像個比她年長幾十歲的老古板。回回他在忙旁的事,她從後突然抱住他時,他會板著臉讓她別鬧。
可哪一回他都沒有真的推開她。
“娘親~”阿澈見她愣神,旋即舉起手,在她眼前晃著,試圖吸引她的注意。
“娘親,你哭了?”阿澈摸著手上的水珠,想去替辛宜拭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