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素問行刺主上未果,反倒惹怒主上,被主上下令割了舌頭。
當時是他將素問拖出去行刑,一番拉扯掙紮間,他看見了素問脖頸下的一塊魚形胎記。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是懵的,激動,後怕,恐懼交織著,令他險些不能呼吸。
那本不是魚形胎記,而是翠翠後娘用火鉗燙的。
胡人未禍亂幷州前,他們一家在幷州也算殷實的田戶,翠翠是他們家的鄰居,跟他和弟弟自幼一起長大。
後來翠翠的親娘死了,她爹新娶了後娘,經常將翠翠打得躲在外面。他娘實在看不下去,每次翠翠哭得狠了,他娘都把翠翠拉進來,還要收翠翠當女兒。
可胡人的鐵騎還是踏破了幷州,爹孃都死在了亂世,翠翠也不知所蹤。
當年辛夫人身邊的素聽殺了他的弟弟,若非那塊魚形疤痕,他真就割了素問的舌頭。
但她不是素問,她不是誰的奴婢,她只是他的翠翠。
她愛憎分明,熱心喜俏,仍和幼時一般。在辛夫人身邊看見她時,他就早該認出翠翠的……
是以,那夜他心中天人交戰,頭一次違背了主上的命令,救下了素問。
不割舌頭,也可以不用說話,只要主上不真的看到,他又怎知翠翠能不能說話?
主上坐擁三州後常年留守鄴城,鄴城的大牢裡,關著的犯人數不勝數。
大牢陰暗潮濕,蛇鼠遍佈,他實在忍不住讓翠翠受苦。便找了和翠翠身形相近臉型相似的犯人……
本以為就這般安安穩穩過了五年,主上不會再記得當年的事。沒想到,辛夫人活著回來了。
他更沒想到,主上對辛夫人竟這般瘋魔!
瘋魔到要他大老遠去鄴城大牢裡將翠翠帶出來,帶到揚州吳郡聽候審訓。
他又騙了主上,騙主上說素問不堪疲勞,水土不服,病得奄奄一息。
躲了這麼久,翠翠的平靜日子真的就是他一點點偷來的。終究還是要過主上那關。
按照主上對辛夫人這般上心,若他將來想討辛夫人的歡心,當是不會再傷害翠翠的。
鐘櫟深深吸了口氣,他必須賭上這一把。
鐘櫟帶著素問,來到了宣苑。
縱然知曉小姐沒死,可看到那罪魁禍首安然坐在她對面氣定神閑的喝茶時,素問驀地紅了眼眶。
跪在地上,淚水一滴滴的,打濕了宣紙。
季桓披著月白鶴氅,面色蒼白,垂著眸神情悻悻地打量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鐘櫟立在一旁,看著眼前一幕,背後生了層冷汗。
主上最厭惡背叛之人。自那日辛夫人逃跑之後,他再沒有在府上看見雲霽。
雲霽是季氏的家生子,她的母親是範陽盧夫人的陪房。這等關系,主上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將之處置。
那他……
“她……咳咳……辛宜……為何能在清河忍受兩年?”季桓坐在圈椅上,胳膊放在椅背上,身子向後微傾,緩解著身上的疼痛。
素問垂眸,袖中的指節緊緊攥起,想起辛宜在清河所受的冷眼和排擠,多少個獨守空房,祈禱夫君回來的日日夜夜,竟都是白白葬送年華,辜負光陰。
眼淚止不住得大顆大顆落下,素問憤憤地抬眸瞪向他,拿起手中的宣紙給他看。
“我會寫字,這是小姐教我的。”
“徵和元年春,小姐並未算計你,是宋大人想要與你聯姻,這才算計了小姐,當時小姐並不知情。”7年前)
“小姐之所以會同意,是她早已心有所屬。”
看著不明不白的話,男人修長枯瘦的指節死死抓著圈椅扶手,周身血液沸騰得身子前傾,嗓音喑啞低沉,眉眼間氤氳著一層怒意:
“誰?是、誰?”
下意識想起宋崢和韋允安,長指將扶手抓得更緊骨節凸起,青筋外露。
不料擠壓到傷處,紗布上頓時浸出血來,疼得他有些虛力,但又不肯放棄去維持他的體面。
素問被他這模樣嚇到,下意識想看向鐘櫟,但又怕被季桓發現端倪,只能死死垂著頭,繼續含淚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