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哪知宋崢一反常態地皺眉抿唇,頗感晦氣得瞥了瞥唇角,“不管她,那女人精明得像狐貍一樣,她若是能被捉住,也算她的造化。”
“……”
今夜吳郡竟然意外地平靜,就連馬車駛過城門時,都沒經歷嚴加盤問。
宋崢眯著眼眸,頗感詭異,他不信,季桓那廝肯如此善罷甘休。
辛宜未說話,抱著膝靠在一旁枯坐著,眸色無光。烏發用綢帶繫著,胡亂盤在身後,周身不過一襲素白衣袍,單薄得叫人心疼。
放鬆下來後,宋崢這才有精力細細打量她。想起她臉上早已幹涸的血線,不由得抬手撫上。
辛宜知曉他沒有惡意,然而待他靠近時,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縮過去,躲開了他的觸碰。
宋崢愣了一下,悻悻地收回了手,暗暗咬牙切齒。
季桓真是該死!
“綰綰莫怕,日後,我定殺了他向你賠罪。”
“只是我未想到,他竟然還敢擄你!可惜當時我並不在揚州……綰綰,你受苦了。”
辛宜嘆了口氣,將今日她和季泠如何挾持季桓出府的事告知了宋崢。
“竟是如此!”宋崢睜大眼眸,一時渾身血脈僨張,雙手握上辛宜的肩膀,“怎能錯過了此等良機?綰綰,你不知曉,此時便是殺他的良機!”
“我先前以為季桓他坐守吳縣,這才火急火燎地帶著你出城。”
“沒想到,他竟然被人暗算。吳縣如今沒了他,便不足為懼。此時殺了他,我們再無後顧之憂。”
“不行。”辛宜想也未想便徑直搖頭,“不能殺他,季泠阿姊冒死替我求出這一線自由,我們若殺了季桓,季泠阿姊她——”
從兮山的事來看,季桓對他阿姊季泠,還是有幾分餘地。不然,為何季泠阿姊可以如此輕易得暗算了他,他從未對季泠阿姊設防啊!更何況,吳郡陸氏因為當年陸琛的事,同季氏勢同水火。若叫他們知曉了季泠阿姊還在吳郡,他們是不會放過季泠阿姊的。
季泠阿姊是個好人,她本就已足夠苦命,她不能為了一己私利,再將她推向火坑。
想殺季桓,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綰綰!”見她一直呆愣著不說話,似乎在猶豫中,宋崢忽地氣不打一處來,緊緊抓著她的肩膀,怒道:“不殺他?你難道忘了是誰設計殺了你義父?是誰害得綰綰你家破人亡,夫離子散?”
“若你擔憂人手不夠,我們沒有勝算,我可去問憐姜借人馬,揚州刺史府也不會袖手旁觀。我們以季桓的命同他們做賭,這是何等的良機?難道你要為了季氏那淺薄的恩情,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綰綰,莫忘了,阿兄與他,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
“阿兄,你!”被宋崢捏緊肩膀搖搖晃晃了一路,辛宜本有些頭昏腦脹,卻因他這一句話,陡然清醒過來。
奪妻之恨?
她隱約記得,七年前,她去清河成婚時,阿兄送了她一路。久到後面他看不見了阿兄,卻總覺得他在身旁。
原來,原來這麼多年他都……
被人窺探到心意,宋崢頓時松開桎梏這她的手,垂下眼眸側過臉,擋住她的視線。
待心情終於平靜下來,才對車夫道:
“掉頭,現在返回吳縣。”
“不,阿兄,不能掉頭。我們既然走了,就別回去了。”辛宜哀道。
“殺季桓,以後還有機會。”
宋崢忽地被氣笑了,他沉沉地看著辛宜,抬手撫過她臉頰上血線,面色上流露出苦澀與無奈:
“綰綰,你知道嗎?阿澈早已被我帶出了城,我去城南的時候……”
聽到城南,辛宜頓時慌了,撲跪在地上,忍著眼眶的酸意一眨不眨地盯著宋崢,“安郎,阿兄是不是將安郎也帶了出去?他身子不好,又吃了那麼多苦……”
“綰綰!季桓那廝就是一個瘋子,徹頭徹底的瘋子?你以為,他會放過允安?他敢明目張膽地困著你,那便不會再容忍你琵琶別抱。”
“現在外頭流言四起,說季桓要攜夫人辛氏,一同出席明日揚州刺史壽宴。他既然厚顏無恥,敢給你找個幌子重現人前,你以為,他會給旁人一個白白戳脊梁骨的機會?”
“他們那些世族,最是虛偽惡劣,表裡不一,季桓既然這般做了,便會徹底斬草除根,不留餘地!”
“他怎能如此!季桓他怎麼敢,那是我夫君啊!”辛宜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淚珠一滴滴得落下去,落在宋崢的手臂上,滾燙又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