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一月了?”辛宜有些茫然。
尚在七月時,她和安郎還有阿澈還在永安縣生活。
紅璽尋來一件牙白雲錦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又替她將垂在身側的長發綰好,這才肯放她出去。
餘光掃過二人的動作,辛宜沒有說話,只是心底的悲慼隨著溶溶月色漸漸湧出。
過去,素聽和素問一直陪在她的身旁,照顧她的事宜,無微不至。
素聽如今下落不明,素問隨杜嬤嬤回了府,也不知如何了?
冥冥中,她總覺得,以季桓的狠辣性子,斷容不下她二人。
畢竟,他連她這個所謂的妻,都容不下去……
恨屋及烏,素聽和素問的下場……思及此,眼眶漸漸濕潤,她沉沉呼了一口氣,強忍著鼻尖酸意,輕聲道:
“走吧。”
青玉和紅璽各自提著一盞六角琉璃燈伴在身側。
辛宜也沒說去哪,她二人隨著辛宜,漫無目的的轉著。
穿過連廊,月光溶進近旁的一處池子裡,隨著水波蕩漾出明黃的鱗光。
月色之下,辛宜看清了荷塘裡不只有月光,更多得是彎折了頭的枯荷,灰褐幹硬,死氣沉沉。
數月前尚在永安縣時,她最喜的就是屋舍旁的十畝荷塘。安郎會用荷花做成荷花酥,會將荷莖做成爽口的菜餚,會把荷葉曬成茶,會在蓮藕中蒸上糯米……
而今荷花枯了,安郎和阿澈也不在她的身旁。他們一家,正如眼前的這片枯荷。
目光落向那滿堂枯荷,辛宜幹脆也不想再走了,憑欄而坐,一會看著碧空中的滿月,一會又垂眸深深看著枯荷,眉心始終不得舒展。
青玉見她這樣,神情愈發緊張緊張,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有了前幾次的事,她絲毫不懷疑,別看夫人現在好好的,說不定轉瞬就會決絕地投了荷塘求死。
她雖不明白夫人之前經歷了何事,但她看得出,夫人不開心。大人每日都將夫人困在房內。她也在旁的富貴人家做過事,從沒見過哪家的夫人連房門都不能出。
可她也做不了什麼,她只是鐘櫟大人買回來的下人。大人不悅,她們也得跟著遭殃。若不夫人心善,她們也不知道會經歷什麼。
恰在此時,一陣尖銳的嘶吼驟然劃破短暫的靜謐,青玉和紅璽眼底閃過錯愕,旋即警惕起來。
“你這個賤人!”
蜜合裙裾胡亂翻飛,繡金珍珠雲履有力的踩著地板,崔節柳眉倒豎,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來。
只見她眼睛紅腫,怒瞪雙眸,指著辛宜怒斥:
“辛宜,你這個賤人!你說,是不是你攛掇季桓殺了我妹妹!”
“她才十五歲,她還那般小,就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沒了。”
“辛宜,你好狠的心啊!你有什麼不滿,盡管沖著我來,為何不不響轉頭就去跟季桓告狀?”
“你知道嗎,我妹妹被……一劍穿心……她心口的窟窿,比碗口都大,你怎麼這般狠心!”
崔節說罷,紅腫的眼睛又滾下兩顆淚珠,發覺辛宜依舊平靜的看向她,面不改色,一時間更為惱怒。
家中肯讓她帶著崔苓前來,特意經過吳郡,無非就是為了促成崔苓順利成為季桓的妾。
可現在崔苓不僅沒做成他的人,反而橫死在季桓劍下。這叫她崔節怎麼咽的下這口氣?她將來還如何跟孃家交代?
充滿怨氣的目光惡狠狠地落向辛宜。
“辛宜,你這般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你……你就不怕……你就不怕將來遭報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