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拉上了,身下的床墊柔軟,apha進出的動靜微弱,紀秋把被子拉到下巴,安下心睡了昏天黑地的一覺。
再被叫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夏柏野俯身撩起他的額發,確認溫度正常後臉上不自覺地帶了點笑:“飯好了,阿姨叫我們下去。”
橙黃燈光下,換上了常服的apha不再那麼凜然恭正,看起來更年輕,更平易近人,紀秋跟在他身後下樓,看著apha挺拔英俊的背影,不由得一時間感到些許恍惚。
客廳的小電視裡正在播放新聞,老闆娘手藝很好,即便加了他們這兩個陌生人,飯桌上的氛圍依然很好。這天的飯後甜點是配了奶油的布丁,紀秋捏著勺子,吃到一半,忽然察覺到四周突如其來的沉默。
一直充當背景音的晚間新聞在寂靜中格外分明瞭起來,記者線背後是混亂的建築廢墟,一如往常播報前線持續焦灼的戰事,擔架上不少灰頭土臉的傷兵們在畫面中一晃而過,紀秋下意識轉頭去看夏柏野的表情,得到的卻是對方一如往常的平靜目光。
“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老闆娘嘆息了一聲。
“說不定很快了。”紀秋說。
“唉,希望吧,”老闆娘苦笑,“這麼多年了,本來最開始只徵apha的,結果呢,我們家老大一個beta,還那麼小,去年也被徵招了。”
她看向一旁櫃子上擺放的全家福,高個兒少年站在父母中間,懷裡抱著妹妹,眼睛眯起來,稚嫩面孔上滿是開朗的笑意。
“我都不知道他被派到了哪裡,是不是已經上了前線,”老闆娘摸摸身旁小女兒的頭,微微哽咽道,“每一天開啟郵筒,既怕沒有他的信,又怕來的是他的信,卻是軍部的陣亡通知書。”
好在沉重的氛圍並沒持續太久,沒幾分鐘新聞結束,女孩鬧著要多吃一碗布丁,話題也就自然而然轉了方向。
吃完飯,幫老闆娘收拾了碗筷,紀秋和夏柏野前後腳回到房間,紀秋原本坐在床沿,房門一關上,就伸手抱住了走過來的apha的腰。
一天時間,因為被動發/情而活躍了一時的腺體再次沉睡下去,夏柏野知道殘留在自己身上的資訊素已經不多,但他沒有標記其他oega的經驗,沒想過臨時標記後的紀秋會産生這麼明顯的依賴反應,一時有些無措,只得輕輕搭住了oega的肩,一動不動任他抱著。
“為什麼要騙阿姨?”好一會兒,紀秋才低聲問道。
——“beta一般在戰場上都是被分配到後勤位置,您不用太擔心。”飯桌上,夏柏野是這樣對老闆娘說的,由一個因傷退伍的apha說出這樣的話,固然令人信服,可紀秋知道事實不是如此。
常年的戰爭在兩國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丁凋敝,前線的高傷亡率讓徵兵標準一降再降,也許再過幾年,軍隊裡beta人數反超apha都說不定,如今哪還有隻挑apha拿槍迎敵的道理。
“我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夏柏野回答他,“有時候真相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紀秋沉默下來,半晌,才緩緩放開夏柏野,轉過頭,望向窗外遠方融在夜色裡的起伏山巒,和近處小鎮星星點點的燈火。
他想起自己被允許旁聽的那幾次軍部戰略會議,想起紀嚴州和紀曜戎,想他們對著沙盤和地圖,與幕僚侃侃而談的樣子,那些從口中輕松蹦出的數字好像就只是數字,而不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你知道嗎,他想這樣問身旁的apha,在上位者眼裡,甚至有時候,為了打擊政敵,前線的勝敗也能成為談判桌上的籌碼。
那些真實存在的、士兵們的愛,痛苦和生命,都不值一提。
其實就是這麼可笑的一件事情。
風雪暫歇的冬夜,窗外明月皎皎,被凍結似的凝在天空,他們在一間可能永遠等不到主人回來的房間裡,夏柏野聽見紀秋用很淡的,卻依然無法掩飾痛苦的語氣說:
“如果阿姨知道我是誰,一定會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