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盧塞爾的六月正是徒步露營的好季節,森林公園的景色秀麗,第二天一早夏柏野隨喻秋沿著陡峭坡道徒步上山,一路上有不少遊客,都跟喻秋一樣揹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裝備齊全,和他們插肩而過。
夏柏野自己露營經驗不多,但對他這種經歷過無數次負重幾十公斤野外行軍的預備役軍人來說,在森林公園徒步屬實算得上輕松,而喻秋的體力也很好,並不像很多刻板印象裡專注研究的學者那樣四體不勤,步伐穩而快地走在前頭,夏柏野盯著掛在他包上一晃一晃的小斧子,不由得有些許出神。
翻過一個山頭,又在一條僻靜的崎嶇小路走了半個多小時,他們終於到達一片適宜露營的林間空地。
兩個人手腳麻利地一起搭好了帳篷,支起爐子和烤架後,喻秋挽起袖子,剛要處理食材做咖哩,放在一旁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夏柏野沒有見過,但看喻秋說話的樣子,應該是他大學的朋友,電話那頭像是圍了不少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模模糊糊地從聽筒中傳出來。
夏柏野坐在旁邊,低頭專心致志地對付手裡的土豆,聽見喻秋慣常帶著點笑意的聲音,說“好啦”和“是我不對”。
“嗯,這個點是挺不錯的,也沒什麼人,”過了一會,他又說,“就是車開不進來,你們下週來可以從半山腰那條路進。”
那邊的人吵鬧著又嚷了些什麼,喻秋忽然頓了頓,猶豫了幾秒,嗓音放低了少許:“……知道了,下次不會再放你們鴿子了。”
他掛了電話,有些不自然地瞥了夏柏野一眼,解釋:“是學校露營社的朋友。”
而不知是不是夏柏野的錯覺,喻秋的笑容比平時僵硬,臉也好像紅了。
夏柏野的心跳就慢慢變得急促。
——喻秋邀請他時說得隨意,卻一句都沒提過所謂“每年暑假都會去”的露營本來其實是學校社團組織的活動,他是翹了別人的約和夏柏野一起來的。
山間潮濕的風掠過森林,頭頂枝葉搖晃著發出嘩嘩聲響,空氣中滿是草木和咖哩的芬芳,喻秋長而直的眼睫低垂著,捏著陶瓷刀把土豆切得齊齊整整,面色看似沉靜,薄薄的粉卻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下方。
夏柏野看著他,恍惚地想,喻秋這人看起來乖,怎麼這麼會撒謊。
惶恐和茫然從跳得很快的心髒中驀地冒了出來,混在憑空生出的渴求擁抱和親吻的慾望之中,讓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也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突然中了百萬大獎的流浪漢,比起興奮與喜悅,卻不自覺地更加想要退縮。
“你本來是要跟學校露營社的朋友一起來的吧?”夏柏野自言自語似的開口問。
“啊?什麼?沒有啊,”喻秋站起身,眼神飄忽著顧左右而言他,“我再去撿點樹枝做柴火。”
夏柏野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心口傳來的過度酸脹卻令人難以剋制,忍不住低聲對喻秋說:“……其實不用特意為我這樣,你朋友也會不高興的吧。”
不合時宜的沉默突兀地在兩人間蔓延開來,而喻秋緊抿的唇和轉頭瞪過來的眼神讓夏柏野發現自己說了錯誤的話。
“對不起我——”他習慣性地想要道歉。
“夏柏野。”喻秋打斷他。
beta少年的神情裡還帶著隱約的慍怒,他不笑的時候總是顯出一股令人生畏的冷峻疏離,但注視夏柏野的眼眸卻仍然認真,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天邊轟隆一聲悶雷兀地炸響,緊接著下一秒屬於夏日的暴雨急驟而下。
大顆雨滴砸落在頭頂防水布料,天幕遮擋下他們的篝火和帳篷都安然無恙,但喻秋仍然好像被轉移了注意力,說:“下雨了。”
談話就此中止,不多時咖哩也煮好了,夏柏野支起折疊小桌,兩個人坐在帳篷裡就著自熱米飯吃完了午餐,安靜了許久,夏柏野忽然聽見喻秋問自己:“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完美了?”
“我根本沒有那麼好。”噼裡啪啦的雨聲之中,喻秋的聲音輕得像一縷山間的霧,他沒有看夏柏野,目光遙遙地望向遠處宛如水墨畫家信手潑灑而成的氤氳山色,唇邊的笑有點苦澀,“……是有很多人追過我,但那些人中很多隻是看中外表,知道我是beta以後就失去興趣的也不少。我沒在意過,可也覺得他們的喜歡來得廉價,千篇一律。”
“不過十來歲那會兒跟我媽在一個內陸小國暫時定居的時候,我也是有答應過追求的,是一個當地的beta男孩,他人很好,也很真誠,可是我們的關系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夏柏野怔了怔,順著他的話問。
“因為只要稍微接觸,聰明人就能看出我並不適合戀愛,”喻秋抱著膝,看了夏柏野一眼,“對我來說感情永遠不是第一位的,總有太多的事情排在前面——它太虛無縹緲了,而我更相信理性,因此永遠在質疑,不光是對對方,還有我自己。”
“很難搞吧——”他彎了彎腿,一手撐在墊子上,轉過臉來,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這人。”
“怎麼會。”夏柏野聽見自己發著啞的聲音。
雨越下越大,飄渺霧氣升了起來,將森林層層疊疊深淺不一的綠籠罩其中,帳篷裡的空氣好像也隨之變得潮濕朦朧,像一團捂在臉上的厚棉被,讓夏柏野産生自己彷彿身在夢中的恍惚。
“……我沒怎麼動過心,不知道怎樣才算是喜歡上一個人,想了這個問題很久也沒有答案,可我是想跟你一起露營才來的。”喻秋抬起眼,聲音很輕地問,“不行嗎。”
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看人時總是深而專注,直勾勾地盯著愣住的夏柏野好一會兒,才有點無奈一樣微微笑了笑,湊近些許,仰起臉,把唇貼了上來。
喻秋明顯不太擅長接吻,夏柏野也不比他更高明,然而最開始只是很純情地貼著彼此唇角的吻不知何時就變了味,喻秋胸膛不住起伏著,很乖地張開嘴,無師自通地任由夏柏野勾住他的舌尖。
他們嘴裡都是剛才吃的咖哩味道,但無人在意,夏柏野頭腦昏沉,本能地用力按著喻秋的肩把他壓在身下,兩人滾燙的鼻息交纏在一起,伴著越來越激烈的吻而輕易地變得意亂情迷。
帳篷裡全是一方無法感知的,過度溢位的aph息素,喻秋明明不受資訊素影響,兩人也沒有做到最後,卻還是在沒完沒了的黏膩親吻和身體摩擦中很快便丟盔卸甲,呼吸急促地緊緊抓住夏柏野撐在他身側的小臂,露出一副被欺負狠了的可憐模樣。
互幫互助結束後喻秋有些脫力地躺在充氣墊上,半睜著的眼睛濕漉漉的,放空了片刻,才猛然回過神似的一捂臉:“怎麼辦,好像有點受不了。”
夏柏野正拿了紙巾擦拭被他兩弄髒了的地方,聞言失笑地看他一眼,俯身貼了貼喻秋發燙的柔軟唇角:“沒事,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