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邵雨華從未體會過如此煎熬的感覺。
短短十來分鐘猶如一整個世紀那樣漫長，而每一秒汽車引擎發出的微響，都讓更多的焦慮化作氣泡，從淹沒心髒的那片岩漿裡不停地冒出來。
夏柏野指示他停車的地方意想不到的隱蔽，甚至沒有引起宮殿周圍安保的注意，邵雨華坐立不安地站在車旁，無盡的夜幕中卻始終不見那兩人出現。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來回踱步和極目遠眺之間來回切換無數遍之後，他滿腦子悲慘的胡思亂想剛開始有點快要收不住的苗頭，就聽不遠處突然響起一聲低咳。
一片沉沉夜幕中，不知何時apha保鏢已經來到近前，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車燈沒能照亮的黑暗裡，莫名讓人覺出壓迫和危險。
邵雨華壓根沒察覺到這人什麼時候靠近的，心髒狂跳了一瞬，還不及平複，繼而看清了保鏢懷裡oega的模樣，一口氣頓時還沒放下便又提了起來。
“開車門。”夏柏野簡潔明瞭地命令道。
紀秋眼睫半闔著，胸口也急促地起伏，發著抖蜷縮在保鏢臂膀間，，即便像邵雨華這樣的beta，也一眼就能看出是確實已經陷入發情的狀態。
——但又不僅僅只是發情，摻在夜風裡迎面撲來的，除去自己無法分辨的資訊素，還有一股濃鬱到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血腥味。
“怎麼、怎麼會這樣……”oega軟軟垂在半空的一隻手在他眼前一晃而過，邵雨華拉開車門，手足無措地看保鏢動作利索地把渾身浴血的紀秋抱進副駕駛，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定下神，“我這就帶他去醫院。”
夏柏野也是這個意思，正要起身，衣角就被輕輕扯了一下。
紀秋面色慘白，整個人像剛被從水裡撈出來那樣濕漉漉的，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無法言喻的色慾氣息，抬頭看過來的眼神卻還清明，低聲說了一句“等等”。
“雨華留下，去找我大嫂，”他竟然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右手很慢地動了動，捂在自己小臂上，每字每句都說得艱難，“請她幫忙壓下今晚的事……周家那邊也……”
遠處宮殿之內隱隱有騷動漸起，邵雨華下意識抬頭朝那邊看去：“可是周成他萬一……”
大顆的汗珠順著oega前額滑下，而因為本人刻意的摳壓，他左手胳膊上本就血肉模糊的傷口再一次裂了開來，湧出新鮮的血液。
“周成他會沒事的……沒真的下死手……”紀秋像是看出他的疑慮，沒有理會突然黑著臉湊過來拉開自己右手的夏柏野，努力撐起眼簾，用氣聲說，“雨華，拜託了。”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對自己說拜託二字。
邵雨華愣愣地看著他，被那道蜿蜒而下的血跡刺得不由呼吸一滯。
——可就算周成只是受傷，僅靠燕曼雲活動，周家不可能不追究，今晚的一切仍舊難以補救，註定會淪為一樁醜聞。
他這麼想著，最終卻沒有說出口，只是沉默地攥緊了拳，又不太放心地看了眼夏柏野：“不過池錚是apha，這樣下去他……”
“原本為了防患未然，今天所有負責宮殿安保的apha都提前注射了專用抑制劑，”夏柏野臉上沒什麼表情，拉過安全帶把紀秋的雙手束在身側，站起身來，“我還撐得住，您放心。”
他言行舉止仍舊沉穩可靠，看上去確實沒有被oega的資訊素影響的跡象，邵雨華安心了一些，點了點頭，說了“好”。
自分化以來的第八年，紀秋又一次嘗到發情帶來的、仿若無邊無際的折磨滋味。
靠疼痛強行維持的神智沒過多久便再度搖搖欲墜，他的身體內部像是有一團怎樣都無法撲滅的火，燃燒著席捲了骨髓血肉，讓人忍不住想要呻吟出聲。
紀秋死死咬住下唇，掙紮著將右手從安全帶裡抽出來，想去摳左手臂內側那道還在滲血的狹長傷口——八年前那一夜紀曜戎教會他疼痛和恐懼才是抑制發情的最好手段，而周成估計死也想不到這個oega竟然對自己都那麼狠，在刺傷他之前就已經先給自己來了一下。
可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人攥住了。
那人十指粗糙而有力，牢牢地將他的手禁錮在掌心，紀秋吃痛地想要縮回手，卻無法動彈分毫。
來自apha的觸碰帶來更加不適的，連“疼痛”都不足以描述的感覺，全身神經都在被灼燒撕裂，心髒難受得近乎麻痺，對方模模糊糊的聲音響在耳邊，卻難以分辨其中含義。
要是就這樣去死的話，是不是就能解脫。
恍惚間，那個十足怯懦的自我又開始如此蠱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