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秋低低地“嗯”了一聲,垂下眼攥了攥掌心裡已變得皺巴巴的手帕,有些心神不定地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又按滅螢幕,眼神四處亂飄,卻始終沒有再看身旁的apha一眼。
禮堂中衣香鬢影,人聲鼎沸,盛裝的ao們紛紛挽著手邁進舞池,唯有這一處角落彷彿被一堵無形的玻璃牆籠罩,隔絕在了整個宴會之外,連空氣都要凝固了似的。
夏柏野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更不知該怎樣開口才能邀喻秋與自己跳一支舞,呆坐半晌,忽然聽見少年很輕地叫了一聲“夏哥”。
喻秋的睫毛很長,初見時宛如晨星的淡色眼瞳如今卻蒙上了一層仿若消沉的薄霧,他拿著書包站起身,與夏柏野對上視線卻又在下一秒錯開,語速很快地說自己突然想起家裡有件急事,必須要走了。
“我送你。”夏柏野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beta少年頓了頓,紅潤柔軟的雙唇輕輕抿起,像是有話要說,略顯掙紮地看了夏柏野少時,最終只是很慢地點了下頭。
有那麼一瞬,夏柏野以為自己看錯了。
因為其實喻秋並沒有任何需要被人送回家的安全隱患——他家本來就近,這個時間校園裡也還有很多學生來來往往,類似的推脫理由要多少有多少,而看喻秋的態度和神情,任何人都會覺得他已經打算開口拒絕。
但也許是因為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好運氣,這一天夏柏野還是如願獲得了跟喻秋單獨相處的短暫機會,禮堂中也沒人注意到他們,兩人順利地從後門悄悄離開,沿著國立大學內的一條林蔭道往校外走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月亮升了起來,半路上喻秋的教授打來電話,說已經看過他提交的論文初稿,針對其中資料提了幾個問題,師生兩人便同往常一樣,又從論文引申開來,討論了一會最近在國際刊物上發表的新理論。
月色如水,淡淡地籠罩在喻秋神色認真的側臉上,談論起物理的少年臉上沒了剛才的低落,如初見時一般意氣風發,夏柏野安靜地走在他身側,聽著那些艱深晦澀的學術術語,難以移開視線的同時也再一次感受到了無法抑制的心跳加速。
“抱歉,物理這些聽著挺枯燥的吧,”掛了電話,喻秋沖夏柏野揚揚唇角,“我媽都經常笑我書呆子。”
“沒有的事,你很厲害,”夏柏野頓了頓,老老實實地承認,“雖然我是聽不太懂。”
喻秋愣了愣,抬頭與夏柏野對視一眼,接著很輕地笑了笑,說:“其實物理……我本來沒打算學的。”
“小時候我特別沉迷觀星,經常窩在家裡閣樓一看就是一整晚,”喻秋望向頭頂夜空,杏眼中淺淺蓄著一彎月色的光,“就像此時此刻我們看到的星辰光輝,早已在無盡虛空中孤獨穿梭了數億年,而在它們誕生的時候這個星球可能甚至還不存在——宇宙那麼純粹而神秘,想要探索研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吧?可是高中畢業選專業的時候,我媽不同意我讀天文。”
“為什麼?”夏柏野問。
“她認為我的天賦應該被發揮在更實用的地方,”喻秋輕輕嘆了口氣,“所以最後我選了多少擦點邊的物理,跟很多人想象的不同,這門學科是很多領域的基礎,也比天文學更‘實用’。”
他聳了聳肩:“事實證明她是對的,我確實適合,也很喜歡——某種意義上物理同宇宙也沒什麼不同,那麼多未解的謎題,也許其中一條就通往世界的真理,光是想一想都要興奮得頭皮發麻。”
春末微涼的晚風帶著一股清淡的青草香氣輕柔地撲過來,幾只飛蛾圍著路燈上下盤旋,一切都安靜得近乎愜意,喻秋並肩走在夏柏野身旁,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過了好一會,才用低而平緩的聲音開口:“只是有時候也會覺得害怕。”
“怕自己做不到,走不遠。”
說這些的時候,喻秋眼神略微失焦地平視前方,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有些冷淡和迷惘,但比起那個總在傳聞中出現、年僅十七便在物理系揚名立萬的天才,好似終於變得真實許多。
人人都擁有這樣一段最好最狂妄的時期,夏柏野只虛長他四歲,卻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不是也曾做過類似的夢。
少年人大談理想總會惹人恥笑,夏柏野在家中兄長的襯託下宛若透明地長大,因此早早學會這個道理,成為懂得接受現實的成年人,但喻秋恰恰與他截然相反,野心勃勃,熠熠生輝,連彷徨也坦蕩。
他身上有一種可貴的純粹與真誠,訴說理想時的眼睛那麼亮,彷彿倒映著一整個夜空的璀璨群星,讓夏柏野生出些許奇妙的篤信,幾乎難以自持地脫口而出,說了“不會的”和“我相信你。”
昏暗夜色之中,喻秋轉過頭,靜靜注視著夏柏野,眼睛彎了彎,臉上出現一點像是高興的笑意,但沒多久便又淡了下去。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喻秋家附近,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爬滿了常青藤的院牆和門口亮著的暖色壁燈,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其下,看不清面容。
“哥——”幾乎是在同時,那人也發現了他們,下一秒便腳步輕快地沖了過來,像只小鳥,撲進喻秋懷裡,“你怎麼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