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若是從高空俯瞰，王國第一科學研究院就像一枚鑲嵌在首都王城邊緣的綠翡翠。整個園區只佔王城一隅，但綠化面積極大，從外觀看來更像一座公園而非研究機構，白色磚樓之間交錯著池塘、花圃和小型樹林，橫穿整個研究院的主幹道兩側則栽種著高大古老的榕樹，龐大樹冠幾乎遮蔽了頭頂天空，不時隨風發出低而柔和的“沙沙”聲。
夏柏野只有最低的準入許可權，能進入的地方實在有限，但也足夠他花半個小時，裝作四處閑逛的同時在腦中勾勒出研究院內部的詳細地圖和部分安保巡邏路線，並計算出了幾條可能的侵入脫出路線，只是要想成功潛入紀秋工作的那棟二號實驗樓，仍然極為困難。
初秋的日光穿過繁密枝葉，碎成點點金斑，落在不遠處三兩正抱著檔案聊天的年輕研究員肩頭。夏柏野抬步越過他們，在鼻翼間浮動的植物清香和全世界被學術充斥的象牙塔也許都擁有的獨特氛圍中，想起一個令人懷唸的事實。
他也曾與紀秋在這樣一條林蔭道上並肩而行。
那時距離夏柏野在特裡母親的生日聚會上與喻秋互換姓名已過去兩周，恰逢國立大學那邊牽頭組織了一場聯誼會，說是為了促進兩所學校學生的交流，提供一個認識新朋友的機會。
“這次國立大學那邊參加的人數特別多，不止文學系和藝術學院的，聽說連物理系化學系什麼的都拉來了，我們這邊要是人少就太說不過去了，所以這次就當一個放鬆機會，參加參加，給兄弟個面子哈！”臨近舉辦日期，組織人拿著報名錶眼露兇光，見人就逮，活像沖業績的推銷員。
夏柏野對這類活動不感興趣，被問到時本想拒絕，卻在聽到“物理系”三個字時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聯誼會辦在國立大學一所小禮堂裡，場地被裝飾得很有氛圍，燈光明亮，酒水餐食一應俱全，夏柏野到得稍晚了一會，進門時穿著靚麗的大學生們已經與軍校生打成了一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聊得熱火朝天。
他跟同宿舍一起前來的另外兩位apha打了個招呼，拿了杯雞尾酒緩緩轉了一圈，目光掃視過人群，卻並未在其中找見那張他暗自期盼了很久的面龐。
也是，就算聯誼會邀請了物理系的學生，那人也不一定會來。
夏柏野覺得自己說不上有多麼難過，但是依然有少許失落，像初冬的第一場小雪，輕而沉默地飄到心髒上。
他又站了片刻，喝光了兩杯雞尾酒，其間幾名長相清秀的oega青年上來搭訕，夏柏野溫聲應付了幾句，正在心裡盤算過會找個機會提早退場，就聽見大門方向傳來一陣喧嘩聲響，幾個國立大的學生揹著書包熱熱鬧鬧地沖進來。
“抱歉抱歉！來晚了！”為首的oega很明顯與組織者熟識，笑著大聲打招呼，“我們教授今天非要拖堂！”
夏柏野聞聲遠遠看過去，忽然心髒一跳，那抹熟悉的身影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入視野。
喻秋走在人群最後，穿著一件印著校名和校徽的t恤，背一個看起來就很重的單肩包，不像其他人那樣打扮得漂亮得體，甚至比在特裡母親的生日聚會初見的那次還要來得樸素簡單，與聯誼會閃亮亮的氛圍很有些格格不入，彷彿他只是放學後順便過來露個面，並不介懷他人的目光，也無意發生什麼浪漫邂逅。
“他怎麼來了？”
“物理系oega本來就少，找不到人了拽來湊數的唄。”
“真好啊，又漂亮又聰明，不知道的肯定會把他當成oega吧，以前學校裡那些apha不就……”
“可惜是個beta。”
學生們的竊竊私語夾在悠揚樂聲中隱隱約約傳過來，夏柏野心不在焉地轉了轉手裡的高腳杯，三言兩語打發走了身旁要他電話號碼的oega，再望過去時，喻秋已經跟他的同伴們分開，正坐在角落的沙發上吃提供的免費點心，有幾個夏柏野不認識的軍校生靠過去跟他搭話，沒多久便神色悻悻然地走開。
beta少年如願成了聚會上那朵形單影只的壁花，滿臉無聊地拿著一塊紙杯蛋糕小口小口地塞進嘴裡。他的吃相很好，不緊不慢地咀嚼，有點嬰兒肥的臉頰隨著動作微微鼓起，讓人無端聯想起某些毛茸茸圓滾滾的草食動物。
夏柏野走過去的時候，喻秋剛吃完餐盤裡最後一塊蛋糕，正姿勢別扭地翻包找紙巾擦手，因此當一方被疊得整整齊齊的柔軟手帕忽然被遞到面前，他明顯愣了一愣。
“用我的吧。”apha一身軍裝筆挺，高大的身軀微微擋住了頭頂傾斜而下的燈光，垂眼看過來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卻又佯裝若無其事地開口，“又見面了。”
喻秋抬起頭，對夏柏野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像是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接過那塊手帕，客氣地說了“謝謝”。
他的態度算不上親近，可能已經對這位半月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特裡的好兄弟”沒了印象，畢竟在那次生日聚會上他們也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夏柏野正猶豫要不要重新再做一次自我介紹，就聽見少年嗓音平靜地開了口，打破兩人間略微怪異的沉默。
“沒想到夏哥你也來了。”他說。
這個稱呼還是上回特裡介紹兩人認識時半開玩笑地讓喻秋喊的，見他還記得自己，夏柏野暗暗鬆了一口氣，在他身邊坐下，也笑了笑：“我們還挺有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