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說親
阿麥爾做手術前,巴特爾和阿迪娜最憂心的就是他的終身大事。
兩個人常想,有沒有一個姑娘,身體也有些瑕疵,剛好和阿麥爾配上。他們把村裡村外的人都尋思了個遍,也問過一些人,都沒尋著個合適的。多少個深夜,兩人躺在床上聊起這事就唉聲嘆氣,怕阿麥爾這輩子和婚姻無緣。
有緣無緣,哪是想得出的。現在健康的阿麥爾和聰明美麗的加依娜互有心意,這是巴特爾和阿迪娜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兩家家庭條件懸殊,算不上門當戶對,這要邁進人家門檻說親,過不過得了阿吉布這一關,巴特爾心裡沒個底。但總得為阿麥爾邁出這一步。
今日去說親,巴特爾像是參加“拖依”一樣,把自己收拾了一番,頭發、胡須昨天就修理過了。前年買的帶羊羔毛領的棕色皮夾克,他沒捨得穿幾次,這換上,還挺精神。
他看了看自己粗糙的雙手,把指骨節上纏繞著的治療關節痛的膏藥貼一個個撒掉,手指皸裂的道道口子連著發黑的膏藥印子有些刺眼,他便用香皂使勁搓了個手,擦幹瞧了瞧,往皮夾克口袋裡一插。
阿麥爾幫他把黑色皮鞋拿了出來,蹲在氈房外,擦了又擦,鋥亮如新。
阿迪娜一早就把準備好的禮品,羊肉、奶製品和一些糖果、幹果、糕點類,用了幾個紅色大袋子裝了起來。
和巴特爾一道去說親的族人阿塞按約騎馬來了。阿塞六十多歲,戴著和巴特爾同款的前進帽,今天也特意收拾得幹淨整潔,他那馬上漂亮的銀馬鞍很是顯眼。
阿塞做過多年的馬生意,出去見過世面,是同一部落裡的能人,也是德高望重的長輩,部落裡有什麼大事,總是他出頭,說親的事自然也是他出馬為多。
阿麥爾連忙迎上,對阿塞行了個鞠躬禮。阿塞把馬繩遞給了他,樂呵呵地揹著手進來氈房坐一會。巴特爾恭恭敬敬地給他遞上奶茶:
“勞您費心了。”
“孩子的事,大事,得辦好。”阿塞喝了口奶茶,笑眯眯地看向剛進門的阿麥爾:“那個姑娘聽說很不錯,和我們阿麥爾很配呢。”
阿麥爾靦腆地笑了笑,拿了禮品袋出去,在馬背上綁了起來。
聊了一會家裡的馬兒、羊的,巴特爾又添上奶茶,阿塞用手蓋住了茶碗:“差不多了,走吧,辦事去!”
上馬前,阿塞回頭看了看緊張的阿麥爾,拍了拍他的肩:“孩子,我說過幾門親了,樁樁幸福圓滿呢。”
阿麥爾感激地點了點頭。兩個長輩帶著他的期待騎馬走遠。那綁在馬背上的紅色袋子,在這山路上顛簸晃動,如他內心的忐忑不安。
他回過頭,看到阿迪娜手裡拿著擠奶桶,還站在那裡凝望已經消失不見的人和馬,母子倆對視而笑,知曉各自的心聲。
阿吉布的老婆葉麗紮在家。她見兩人帶著紅色袋子的禮物上門,就明白了來意。行了個見面禮,葉麗紮招待人在屋裡坐下,馬上給阿吉布打了電話。阿吉布和加依娜在離家兩百來米開外的餐館裡忙。
薩雅提前和加依娜通了氣,她知道今天說親的事。出於風俗和尊重,不能主動和阿吉布說這個事,她和阿麥爾一樣,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她等著阿吉布問一聲她自己的想法。
接完葉麗紮的電話,阿吉布沒有急忙趕回去,站在店門口來回踱步,悶聲抽起煙。一支煙過後,他把店裡事和弟弟阿爾蘭交代了下,看了加依娜一眼,才騎上摩托回了家。
加依娜在餐廳裡面忙,時不時偷瞟門外的阿吉布。這國慶節期間,客人很多,她正給客人倒著茶水,摩托車聲一響,她心一落,他終究是沒有過來問問她的想法。手上的茶壺蓋翻落到桌子上,她更加慌亂,臉紅著對客人連聲說“對不起”。
阿吉布回家見著兩人面,行了握手禮,招呼他們喝奶茶。大家雖然是熟人,平時交情也不錯,這會阿吉布和巴特爾兩個人卻都有些不自在。
大家客套地聊了一會巴特爾的馬和羊,和阿吉布餐廳的忙。阿塞看氛圍差不多了,身子向阿吉布這邊傾了傾,眼露真誠,表明來意:
“今天來,是想同您說說阿麥爾和加依娜兩個孩子的事。”
阿吉布聽了沉默了幾秒,把頭上的棒球帽脫了下來,尬笑地看了巴特爾一眼,內心掙紮到現在,話還是遵從了自己的想法:“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說完,他站起身在兩人喝得差不多的茶碗裡再添上了鮮奶和奶皮子,倒上放了丁香的濃茶,再拿起開水沖淡:“喝茶,喝茶。”
熱乎乎、香噴噴的奶茶這會在巴特爾和阿塞的心裡透著涼。巴特爾雙手接過奶茶,手微抖。
這一句“以後再說”其實就是表態不同意,這是哈薩克族人說親常用來拒絕男方的委婉說法。
阿塞說親還是頭一遭遇上“不同意”,他挪了挪盤坐的兩條腿,臉上尷尬帶笑,試探著阿吉布:“阿麥爾是個好孩子呢。”
“我知道。”
“您是有什麼顧慮嗎?您盡管說。”
“沒有。就是,我們加依娜,我們不著急這事。來,喝茶,喝茶。”
阿吉布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