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麥爾來了
天還沒亮,巴特爾和阿麥爾從山上出發。父子倆一前一後,沿著山路,在黎明時分走到了村子裡的阿吉布家門口。
阿吉布是個好心人,自從去年買了一輛新皮卡車,去縣城給自家民宿添置物品時,常順捎上要去縣城辦事的牧民。巴特爾約好了今天搭他的車。他知道這父子倆要去醫院,當天來回趕時間,特意比往日出發得要早些。
到醫院已是半上午,沒上午號了,巴特爾父子掛了下午的號,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焦急等待。大中午他們都沒想著出去找個地方吃口飯,啃著阿迪娜準備的饢餅,盯著下午兩點的看診時間,生怕錯過。
終於看上了醫生。年輕的女醫生看了一眼阿麥爾的背,立馬開了單去拍片。父子倆心急火燎地去繳費和排隊拍片。
拿著片子,醫生扶了扶眼鏡,連連搖頭:“你這個太嚴重了,怎麼不早點上醫院看呢?現在是重度脊椎側彎,恐怕還會發展,越來越彎,以後可能會壓迫神經、甚至有癱瘓風險,現在你還年輕,你還能耐受,以後年紀大了會更遭罪。”
“啊?那怎麼辦?怎麼辦啊?這個怎麼治呢?能治好嗎?”看著片子裡那幾乎扭成一團的脊椎,巴特爾的心也緊緊地楸成了結,結了一連串的“怎麼辦”。
“只能做手術,做手術會矯正一些,但你這個手術難度非常大,我們這裡做不了,你們要是有條件的話,建議趕緊去大城市大醫院看看。”
走出診室,父子倆的步子灌了鉛。原來只知道背部外觀已經這樣了,頂多有些腰痠背痛,但沒想到以後會有其它風險。
“孩子啊,是我太大意了,天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種病,我不知道,不知道哇。我應該早點送你去大醫院看看的。你這麼受罪,我寧願拿到我身上受哇!” 巴特爾非常自責,手緊拽病歷痛苦地往自己胸口捶打。
“爸爸,怎麼能怪你呢?這就是我的命。”阿麥爾心疼地看著巴特爾,那常年風吹日曬的臉,布滿勞累的溝壑,現在又交織著焦慮和惆悵,他怎麼可能會對父親生怨?要說怨,他曾無數次怨恨過自己的命,怨老天為何讓自己成為一個“畸形人”,現在,他只想趕緊把片子拍個照給尹山發過去,等待大城市的醫生宣判。
收到阿麥爾發來的照片,尹山立馬轉發給了王教授。
王教授晚上給他回複了電話,說這個脊椎的側彎程度看上去差不多100度左右,要測量,可以手術治療,有矯正希望,並介紹了他同一醫院的周教授,一位脊椎側彎手術經驗豐富的專家。
第二天一早,尹山來醫院找到了周教授。這位五十來歲,儒雅、和藹的專家教授,腳步飛快,非常忙碌,正準備去查房,說只有兩分鐘的時間給尹山。
站在住院部的走廊邊角,周教授看了一眼尹山手機裡的照片:“手術問題不大,看照片的話,在我手術過的案例中,不算極重度病例,但手術方案得看各項功能指標,檢查後才能確定。”
尹山正想進一步問些問題,周教授已在快速移動腳步往病房區走:“對不起,我得查房去了,8點後我還要去門診,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沒有看到病人,他人,得來!”
尹山線上上查閱到了很多周教授做脊椎側彎手術的成功案例,並把相關資料轉發給了阿麥爾,叮囑他做好手術的心理準備,只要是手術,就會有未知的風險,但手術後,基本上可以恢複正常的體格。
另一頭,巴特爾和阿麥爾已經不想再耽誤一天了。自從聽了縣城醫生的說法,巴特爾晚上徹夜難眠,只要能治好阿麥爾的病,他花什麼代價都願意。
收到尹山的回複後,一家人商量決定了來廣州治療,兩天後就來。阿麥爾一個人先來,巴特爾因家裡的放牧事務,暫時難以脫身,等後面做手術時,他再想辦法過來。
尹山想和張瑤溝通一下阿麥爾來廣州的事。他從周教授那裡出來後,跑來找她。
張瑤是醫院的眼底外科教授,門診門口坐滿了人。尹山趁病人出來間隙,把頭探進診室沖張瑤笑了笑。
“你怎麼來了?”
“我有事和你說。”
“你事急不急?我這還有幾個號,看完再說?”
“不急,我在外面等你。”
張瑤看完了上午最後一個號。一個家長帶著一個小女孩從診室惆悵地走了出來。
“哎呀,你看現在那麼小的孩子,卷學習把眼軸卷出這麼長,眼底病高發,視網膜裂孔。”張瑤搖著頭向進了門的尹山直感嘆。
“現在的孩子室內呆太久,戶外活動太少。”
“那是,你看你眼睛多好,我們那個時候多支援你戶外。”
“對了,媽,你知道阿麥爾的吧,他的揹你是知道的吧?”
“哦,阿麥爾啊,那孩子挺可惜的。在伊犁時,我和你爸爸還說起過呢。那孩子有些敏感和躲閃,我和你爸爸都沒好問他,怕傷了他自尊心。你巴特爾叔叔也沒和我們說是什麼個情況,不好主動去問啊。”
“嗯,他們以為天生就是這樣,不大願意提。其實是脊椎側彎,嚴重的脊椎側彎,可以做手術矯正,我們廣州的醫院就可以做。”
“脊椎側彎?哦,對,他那形態倒是和嚴重的脊椎側彎很像。我當時應該提醒一下他們去拍個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