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扶生釋然淡笑,“我溫扶生只求問心無愧”
天石下溫扶靈滿目悲愴,她悽然一笑,“生來仙身,入魔禍亂蒼生時不慎毀去神山被降下天罰?天道不容?可笑至極”她驀然大笑起來,眼淚不斷砸在染血的衣襟上。
她低聲呢喃,“哥哥不在了,神山也沒有了,神山上的柏木香真好聞啊,跟哥哥靈魂隕散時的一樣”
夜無冥看著九天神雷,只覺四肢百骸都是徹骨的冷意,這是他們給梅清寒準備好的結局…怪不得…
心口像是被一柄刀刺入,夜無冥的手都有些抖,人們都以為他梅清寒墮魔,卻不知道他是將魔尊封在了自己體內,所以他才親自走上了碎魂臺。
那如今……他是何時遇上了魔尊?
不!魔尊還未出世,他肯定去過了倒懸天境,以身為牢,將還未成為魔尊的魔靈困在自己身上。
梅不忘對此事定然知曉,所以肯定也猜到了梅無疑會是下一個溫扶生,那他是如何想的呢…還有梅清寒的母親。
絕孤峰!獨自長大的他,所有的事電光火石般閃現在他腦海,看似不合情理之事瞬間說的通了。他們一開始就知道生來仙身的梅清寒的未來將會面對的結局,所以他們把他放到了絕孤峰讓他獨自長大。
蒼穹之上溫扶生的神情決絕又蒼涼,夜無冥猛地轉頭看向高臺上那人,只見梅清寒神色淡淡,面色一如既往看不出悲喜。
這一切恍若與他無關,他獨坐寒山,不染凡塵。
他什麼時候知道的溫扶生真正的死因,所以他才對世事都抱著涼薄般的態度,如今能與溫扶生相提並論的只有他一人,倘若來日魔尊重現於世,能夠如溫扶生一般意志堅定,不受魔氣所惑之人只有他,所以他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的是什麼,是堅定的赴死,是不可言說的心酸,是不被理解的指責和埋怨。
他知道的,他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所以他淡漠、生冷、無情,唯有如此才可以將自己的心包裹起來,不至於再後來的這樣一天被千夫所指。
他知道自己將會得不到世間人的理解,所以他從不與人親近,所以不肯收他為徒。
他們選擇了他,他們放棄了他,而他從始至終都知道…
他未曾做錯分毫,而世人卻都背叛了他,包括自己。
溫扶生至少還有溫扶靈和觀海,而他…卻只有他自己……
夜無冥只覺得整個心都抽痛起來,像是對這道炙熱的目光有感,梅清寒轉過頭對上臺下的那道視線,他原本洶湧的情緒倏然平靜了下來。
隔著百米高臺與層層人潮,夜無冥只想將那個高臺之上自始至終都孤獨一人的他罩進懷裡,用他的脊背為他鑄成一道堅不可摧的牆。
夜無冥瞬間來到梅清寒近前,指尖微顫地攥住他的手腕,他張了張嘴,最後只脫口出一句,“你…”
蒼穹之上傳來魔尊森寒不甘的聲音,“毀滅終會再次降世,真正地末路正在來臨,下一次便是三界傾覆”
太玄山轟然崩塌,溫扶生的身體也倒了下去,他的身體漸漸化為萬點星光,仔細看去就能看到每點星光中都裹著一股魔氣,那些星光一個接一個的消散,其中的魔氣也隨之消散。
玄天鏡上的畫面漸漸消散,溫扶靈伸出手似乎是想挽留住畫中的人,“哥哥”,她看著那熟悉的容顏不斷地喚著,她眼睛通紅,淚水滂沱,“我已經太久沒見到你的模樣了,你為何從不來我夢中”。
“哥哥!”,畫面完全消失不見,只剩溫扶靈的悽切的呼喊響徹在寂靜的高臺之上。
整座天石臺下鴉雀無聲,眾人都被這真相震驚地久久沒有緩過神,原來傳聞入魔的溫扶生並不是自甘墮落,而是為了天下犧牲了自己……
可是為何幾大仙門向眾人隱瞞了事實?
隨即有人似乎明白了,因為魔尊那句話,他們不知道下一個魔尊會在什麼時候出現,若是將這事實告訴仙門,就等於在告訴世人,仙門並沒辦法對抗魔尊,到時候魔族必會更加猖獗,等待仙門和世人的只有絕望。
所以眾人隱瞞了真相,溫家忍辱負重地認下了這個罪名。
此時弟子們看著高臺上的幾大仙門,有的目露震驚,有的不可置信,還有的目光微妙,更不乏心中幸災樂禍之人。
有人不禁想,溫扶生能困住魔尊,是不是梅清寒也能做到?有些人暗自慶倖幸好過了百年如今又出現了個仙胎。
梅清寒身上還穿著宗主冠服,只是此刻眾人看中不再是羨豔,有些仍是恭敬,卻多多少少夾雜著複雜的感慨,另一些則是目光摻雜著隱隱的審視。若魔尊再次來臨的那一天,他會如溫扶生一般為世人犧牲自己嗎?再驚豔無雙,修為強悍又怎樣,這樣風華絕代之人不也註定成為大勢所趨的犧牲品?
梅清寒垂著眸子,前所未有的厭煩,他不喜歡臺下或是同情或是看戲的目光,正如他從前也不需要那或是仰慕或是欣賞的目光。
金色面具被輕輕覆在梅清寒臉上,他聽見那人說,“你不必看眾生,你可以只看我的眼睛”
梅清寒眼睫一顫,眸光望去,跌落一雙溫柔繾綣的眼,其中萬丈洪流,似乎能容納他所有的彷徨與無措。
那雙至澄至淨的眼中,倒映的,只有自己。